深夜的西风簌簌然穿枝而过，除此之外并无人声。


    周遭安静得过分。


    涂姐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假如是多boss的副本，一般在播报副本须知时就会阐明。这个稍后再说，诶，你们方才完成支线任务后，有什么奖励吗？”


    “奖励了一条线索，我正要跟涂姐你讲呢。”高马尾道，“写了五个字：冤魂会重来。”


    涂姐刚想接话，却忽然被点了穴似的，顿了一下。


    她将右手食指举在唇前，比了一个“嘘”的姿势：“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铛——”


    飘渺的钟声蹿到众人身边，孜孜不倦地敲了十二下。


    午夜了。


    四处逐渐漫起一些窸窣的动静，余音袅袅，顺着稀疏的枝叶钻过来，像是有人在密密匝匝地诵经。


    凝神屏息后仔细辨别，淮南月这才听清了——那是歌声。


    “谁在唱歌？”白裙问。


    “不知道，可能是尤二姐。”涂姐一拍巴掌，“呀，咱们得赶去东厢房！”


    ——副本附加守则里有一条：倘或半夜十二点听见尤二姐唱歌，请速去东厢房。


    愈靠近东厢房，歌声愈清晰。


    东厢房内烛火不亮，晃动着的身影影影绰绰投在窗纸上。


    “直接进吗？”高马尾蹲在远处的草丛中，有些犹豫。


    “要不再观察观察？”白裙也有点怵。


    她们踌躇的工夫，淮南月直接一脚迈了进去。


    白裙“呀”了一声，下意识一拉，没拉住。


    帘子被掀开的时候，淮南月看见尤二姐端坐在屋子中央，周围摆了一圈儿蜡烛。


    窗户漏进来丝丝缕缕的风，烛火就在风里上蹿下跳。


    耳畔冷不丁响起电子音——


    【触发支线任务：角色扮演。扮演丧子后的尤二姐】


    【任务完成奖励：一条线索】


    【任务失败惩罚：和贾琏同屋共处半小时】


    淮南月：……怎么又是这个惩罚。


    她回头看，其余人并没有跟上来，外头三人轻轻讨论的声音也不复存在了。


    很显然，只有自己进了这个支线任务。


    电子音落下的刹那，椅子上端坐着的尤二姐不见了踪影。而自己被系统瞬移了过去，取代了她的位置。


    【尤二姐丧子后非常难过，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这天她听着了一个法子，听说围着自己摆二十根蜡烛，并于午夜十二点唱歌祈祷后，最在意之人可以回来】


    【尤二姐于是依言照做，双手合十，唱了一段时间的歌】


    淮南月环视了一圈。


    现在的蜡烛是二十八根。


    烛火的穿透性不强，以至于屋子的四角都是暗的，屋子正中却陷入了诡谲的光圈里。


    淮南月正想将蜡烛吹灭八根，脑子里忽然回想起第一个支线任务里贾琏躺在棺材里的场景。


    彼时，他周围也摆了一圈儿蜡烛。


    那会儿也是二十八根。


    看来不同数量的蜡烛对应着不同的意义。二十根蜡烛是祈盼在意之人的回归，那么……二十八根蜡烛呢？


    反正就算任务失败，结局大概是被传送到贾琏的棺材里，死不了……


    淮南月眯起眼，并没有吹灭蜡烛，直接大马金刀地坐上了椅子，淡声开唱——


    “呼啦——”


    四面登时风起云涌，煞气扑面！


    烛火回光返照似的蹿起，继而又被朔风狠狠扑灭。


    淮南月攥着椅子的扶手，被迫闭上眼，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


    再度睁眼时，周遭不见一丝光亮，她被丢在逼仄而沉闷的环境里，身下……软软的。


    等等，软软的？！


    贾琏死了那么久，身体还能是软的？！


    淮南月即时摁开面板，打算从里头掏个照明工具出来，身下的玩意儿却猛然诈了尸，传过来一阵极其耳熟的、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动静：


    “嚯，月姐。”那人懒洋洋道，“好久不见，送我这么大一个见面礼？”


    ……秦问川！


    没和自己一块儿下副本的搭档突然现身，场面过于诡异，淮南月险些一骨碌坐起来：“你咋来了？？？”


    “你有点太吃惊了宝贝儿。”秦问川挑起淮南月的一绺发丝，绕在指尖转了两圈，“作为国服第一大公会的会长，和系统谈判的资格还是有的，让它把我塞进一个副本里并不是什么难事。”


    “谈判筹码？”


    “一百万积分。”


    “来这儿干啥？”


    “见你啊。”


    淮南月：……


    “你要实在有钱没处花，你把这积分送我好不好？”淮南月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不说这个了，你杵贾琏棺材里干什么？”


    “这你得问系统。”秦问川耸耸肩，“我出生点就在这儿，一进副本就跟个死人面面相觑，怕得很，现在还没缓过来呢，月老师你得安慰安慰我。”


    淮南月：……


    信秦问川会害怕不如信猪会上树。


    秦问川曾与自己一块儿过过四个副本，此人异常自来熟，且大约是因着自己“最强新人王”的名头，对自己格外热情一点。


    淮南月于是不说话了，从秦问川身上翻下来，从面板里掏出手电，开始观察棺材的情况。


    棺材内部和此前看到的变动不大，也就是贾琏的姿势变了变，以及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淮南月忽然“嘶”了一声。


    “咋了？”秦问川问。


    “和贾琏共处一室十分钟是支线任务失败的惩罚。”淮南月蹙起眉，淡声道。


    可是棺材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在里头待十分钟并非难事。也就是心理可能会不舒服一点。


    难道系统又做好人好事来了？？？


    秦问川很轻易地读懂了淮南月没出口的后半截话，撑起身子，拢了拢那头披散着的微卷长发：“月老师，正常情况下，棺材里没有氧气，而且气味很难闻。不过我丢了俩道具下去，所以以上情况统统不存在。”


    淮南月：“……您是不是积分真的多到没地儿使。”


    “懒得撬棺材了。”秦问川笑着说，“所以下一步你打算咋办？在这儿跟我聊一个小时的天？你别说，其实这儿还挺适合约会的，隐蔽又安静，还有一个不能出声的陪聊活跃气氛。”


    “陪聊”贾琏：……


    淮南月：……


    几天没见，秦某人还是一如既往地……


    有病。


    -


    涂姐三人正在东厢房里团团转。


    她们方才眼见着淮南月走进房间，然后烛火一暗，接着，里边便没任何动静了。


    “什么情况？”高马尾问，“我女神人呢？”


    “估计是做任务去了……”涂姐道，“这儿应当不会出现新情况了，我们回梨香院撬棺材去。”


    附近值守着的婆子们都被淮南月此前的那几块砖头砸晕了，于是三人顺利进入了梨香院。


    棺材放在厅里，四处黑黢黢一片。


    涂姐打开手电，小心翼翼走到棺材边，正打算开棺，棺材盖儿忽然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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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姐：？？？！


    涂姐憋住惊叫，慌忙后撤一步，打算观察观察，紧接着，盖子就这么水灵灵地立了起来。


    从棺材里头钻出来两个人。


    涂姐的手握住了油锯的把儿，刚要发动，就听见黑暗里窜出来一声耳熟的嗓音。


    淮南月：“出去后别暴露我身份。”


    接着，是另一个陌生的嗓音答复她：“知道了月老师。”


    那个陌生的女人披着一头海藻似的棕色大波浪，眼尾有颗红玛瑙似的小痣，嗓音懒洋洋。


    涂姐的油锯举到一半，僵在了原地。


    秦问川和油锯大眼瞪小眼，挑了一下眉，转头问淮南月：“这你队友？打招呼方式还挺特别。”


    淮南月：……


    淮南月从棺材里跨出来，白瘦纤长的五指在目瞪口呆的涂姐面前晃了晃：“介绍一下，这我……朋友，河川。”


    涂姐回过神，嘟囔了一声“怎么进来的”，随即意识到大佬的朋友大约也是大佬，遂笑着说：“幸会幸会。”


    高马尾和白裙姗姗来迟，在棺材前刹住脚，对副本中途有新玩家上车的事儿感到很不可思议。


    高马尾跟白裙咬耳朵：“这啥情况？”


    白裙：“不知道。这人看着也很大佬，大佬估计有自己的手段吧。不过她来这个副本干嘛？难道说……这个副本不太普通，有什么比较厉害的奖励？”


    高马尾煞有介事点点头：“很有可能。”


    白裙：“所以咱们怎么做？”


    高马尾举手高呼：“抱大腿！”


    高马尾这一嗓子太过嘹亮，一旁站着的淮南月与秦问川听得一清二楚。


    秦问川挑眉道：“这俩小姑娘挺好玩。”


    淮南月瞥她一眼：“赖你。”


    “啥？”


    “你公会的，被你带坏了。”


    “我公会的就会被我带坏？”秦问川冲她wink了一下，“那你怎么一点也没遗传你队长我的性格？”


    淮南月：……


    秦问川转而同涂姐寒暄：“现在我是你们新队友，跟我同步一下信息呗。”


    “是该梳理梳理……”涂姐说，“咱们就在这儿开个小短会吧，看看现有线索能拼凑出什么。


    于是五人围着棺材开始盘逻辑。


    “已知现阶段明确的三条线索为：明天，也就是今天清晨，开棺见喜；‘九月三十，西北方向遇阎罗’以及‘冤魂会重来。’”涂姐掰着指头说，“另外，应当存在两条时间线，时间线一里贾琏被杀，时间线二里她被平儿与凤姐喂了毒药，平儿还想刺死贾琏。还有啥？”


    “贾琏死时，凶手在他周身摆了二十八根蜡烛，并在棺材壁里放了一把匕首。”淮南月淡声接话，“凤姐需要用菊花去做一些事情。尤二姐用二十根蜡烛祈祷夭折的孩子回来。”


    “有两条时间线？”秦问川挑眉问。


    “不是通俗意义上的时间线交错。”淮南月说，“时间线二是支线任务里的，未必是现实中发生的事。”


    “我有个好玩的想法。”秦问川冲淮南月wink了一下，“不知道咱俩有没有想到一块儿。”


    “那个‘冤魂会重来’的线索？”淮南月面无表情地看着秦问川。


    “对。”秦问川笑起来了，“冤魂会重来，可不就是重生的意思么？人一重生，不就会有两条时间线了么？所以……”


    秦问川顿了一下，冲着淮南月抬了抬脑袋：“你接。”


    “……”淮南月淡声道，“所以副本boss重生了，上一世她恨毒了贾琏，这一世她亲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