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泽的天亮堂堂的，悬日当空，冬日不晒不燥，貌似和万花谷差不多。不过寒悟殿外的澹水确实黑沉沉的，仿佛沉睡千年不曾有人踏足河底。


    红鹊张望着暖阳，绽放笑颜，冲着崔海玉道：“小姐，今日的天气当真不错，适合将小姐的衣裙洗了，晾晒。”海玉这才注意到红鹊手中拿着的一大摞衣物，五颜六色，什么颜色的衣裙都有，她心中暗暗震惊，崔海玉真是一个花哨的小姑娘啊。


    从前在万花谷，自己的衣裙多为淡粉色，都是夕南为她制的，因为她真的很喜欢淡粉色，待将发髻梳成流苏样式。长发飘飘，衣裙袂袂，感觉像话本中的仙女。夕南与海玉则不同，两姐妹喜好均不一样。海玉衣裙喜爱淡粉色，而夕南则更偏爱天蓝色。海玉喜欢吃甜糕，夕南喜欢吃辣菜，不过这完全没有影响姐妹二人关系，她们也从来不会喜欢各自的喜好而红过脸。


    红鹊走后，屋中独留崔海玉一人，她环顾屋内四处，从柜中找到笔墨纸砚，平铺放置好纸张，她熟捻的蘸着墨汁，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白祈山三个字。


    凝神好一会儿，才听到屋外传来的敲门声，“小妹，你找我？”门外是崔萧在唤。崔海玉收了收心神，放下写着白祈山字样的纸张，顺手用书册压住才起身去给崔萧开门。


    一盘枣泥山药糕蓦然出现在眼前，来人笑嘻嘻一副邀功的模样，“喏，你喜欢的枣泥山药糕，大哥给你买回来了。”


    她盯着这盘糕点发神，从前她最喜欢吃枣泥山药糕，姐姐总是做得很香很甜。如今再见这枣泥山药糕倒觉得恍惚，没想到竟然还能吃到它。听闻崔小姐喜食辣食，喜好同姐姐相仿，不像是爱吃枣泥山药糕的才对。


    思付间，全然没看见崔萧晃在她眼前的手，他道：“小妹，怎么回事？是不是跌伤又严重了？”说着便掰着海玉的头查看，海玉笑道：“没事，大哥是你太敏感啦，我只是好久没吃这个糕点了，太想念了。”


    崔萧进屋后，把糕点放置在桌上，又道：“这是我今日去旭川上醉仙楼买来的，可贵了，你多吃点啊。”


    崔海玉拿起一块糕点，点头道：“谢谢大哥。”


    崔萧假意叹气：“到底是跌坏了脑子，如今可生分了。”崔海玉吃的动作停顿，红鹊也说了她与他们生分，可是她当真还没怎么适应这副新身体，短短一日便要她同不熟悉的人展现出亲密，着实很为难她，但为着不让崔海玉的家人寒心，她也该尽量显得亲密些。


    “对了，听下人说你今日在殿内找我？是为何事？”


    “我想让大哥教我术法。”


    崔萧眉头微蹙：“术法？你身体不好，不行。”


    崔海玉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疑惑开口：“为什么？身体不好难道不应该学来强身健体？况且孩大了总要离开父母离开兄姊的。”


    他漫不经心道：“我们可以保护你一辈子，主要是妖族，额不，咱们狐族的术法，大多都太过凶猛强势，你身体吃不消。”


    她忽而想到什么，又兴奋道：“那我可以上白祈山求学吗？”


    崔海玉瞪着圆圆的眼睛，满脸期待，任是换谁也拒绝不了她的要求，但崔萧可以。他平时虽事事谦让着她，也十分宠爱她，崔海玉在他这里从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一旦他拒绝的事，那是任她说破嘴皮子都没用。


    “不行！”


    她凑过来握住崔萧的手，尽量显得如亲生兄妹般，“大哥，求你了，要么你教我术法，要么我上白祈山求学。”


    崔萧无奈扶额，叹息一声，像是妥协开口道：“小妹你是我北泽妖主之女，你怎么能去一个捉妖的门派？况且我同意你去，父亲也不会同意，白祈山更是不会要你一只妖的。”


    崔海玉当真是一时没想起来，她如今是只狐妖了。她丧着脸，心里真谈不上高兴，心情很是低落。家人如此溺爱，她怎么去得了白祈山，怎么上得了天溟。


    做兄长的总是看不得自家妹妹这般，有时候软磨硬泡作用倒少，可突然的失落，那种失望的眼神，他最是受不了。妥协开口：“好了，我过两日就教你术法，但我有一点，你得答应我。”


    崔海玉听到大哥同意后，立刻收敛起丧气的脸，眼眸亮亮问道：“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崔萧：“那便是受不了了要同大哥说。”


    崔海玉高兴点头，拿起桌上方才吃剩一半的糕点又继续吃了起来。


    很快就到了约定学习的术法的那天，崔海玉站在崔萧殿门处等待，很是乖巧。崔萧推门瞧见早早等候的小妹，也是确定了自己这妹妹是真的很想学啊。


    二人来到紫竹林，崔萧对着竹林气沉丹田，喊道：“九尾摇光，烈焰聚芒。焚火熊燃，皆退四空。”只见崔萧手中顿生一团焰火，白绒绒的狐狸耳朵也显露了出来，四周的竹子就像是被点燃一样，烈火焚烧。崔海玉瞧着新奇，她往日在万花谷使的是玄嚣，从来都是剑锋过处无活口，还从来没有体会过烈火在掌中燃烧的感觉。


    “狐族术法主要靠火，靠心中的火，只要你信任你的内心，信任自己，便可修习大半，你试试。”崔萧后退半步，双手叉腰好整以暇的看着崔海玉。


    崔海玉起势，将周身妖力汇聚在丹田处，闭眼冥想，要信任内心，相信自己就是崔海玉，她就是一只狐妖。


    “九尾摇光，烈焰聚芒。焚火熊燃，皆退四空。”手中瞬间涌起一团比方才崔萧作法时更大的一团烈火，耳边也铺上了毛茸茸的白色狐狸毛。熊熊火焰席卷周遭的风，将紫竹林刮得歪七扭八，竹林里的竹子也大片被烧。


    崔萧傻眼了，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开口说话，直到崔海玉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大哥，我这是学会这招了？”


    他双眼失神，手中拍手叫绝，“不愧是妖主之女，妹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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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你使这招比我都要厉害几分。”


    他回神后又蹙眉关切问到：“身体可还行？”


    崔海玉点头表示毫无问题，她还想继续学，崔萧又教她剩下的，冗杂无边，崔海玉这些足足学了半年余。崔萧将她的训练成果同崔识讲，二人皆不可思议，原来家中最有天赋的竟是十七年不曾学过术法的小妹。


    按从前的崔海玉肯定是学不了这么快的，奈何她原本就是千年仙子，悟性极高，学些皮毛简简单单。


    既然术法已成，还是应该尽快去白祈山。虽说家人那是万不同意，但……崔海玉毕竟不是他们真正的亲人，她还有自己更为重要的事做，待做完这些，她一定回到他们身边，以尽孝心。


    是日，崔海玉偷偷摸摸支开了红鹊，以练习术法为由，不准旁人随意进出自己寝屋。她把自己的衣物以及琐碎用品、盘缠、干粮这些装入行囊。趁着晚上爹和大哥均已睡下之时，悄悄背上行囊，踏出寝殿时心中也是不舍，一步三回头，终还是出了寒悟殿，离开了北泽。


    暗夜中，崔萧眼神冷冽，直叹气，对着身旁男人道：“爹，真就让小妹自己去了？不拦着？”


    崔识捋了捋胡须，“有些事阻止只会让她越来越想要得到，不如索性放手，让她自己闯去吧。”


    崔萧心中总是七上八下，但见父亲似乎没有多大的担忧，也就暗暗放下自己心中所思，免得大半夜也搅得父亲睡不着、心不安。


    ……


    旭川的街上，达官贵人的宝马车撵络绎不绝，城中牡丹竞相开放，商贩们大声叫卖着，醉仙楼歌舞升平。贵女们皆着罗绮绸缎，团扇遮面。


    妇人拉着小孩的手，叫他注意沿途车马。包子铺悠悠的香味扑鼻，崔海玉停足。店家看见铺前有人，将搭在肩头的汗巾随意擦了擦脸，出来笑道：“客官想买什么？”


    崔海玉迟顿了，大哥从来没有给自己带过包子，都有什么馅的呢，海玉机灵开口：“店家，你这里现在还有什么包子？”


    店家张口：“还有两个韭菜包、四个馒头、三个白菜猪肉包，以及一些零散的面食。”日头已近下午，包子铺本来就只有早上生意才好，店家为了多赚点，就开到了傍晚，眼下剩的着实不多。


    海玉简单要了三个白菜猪肉的包子便结了账，往日在万花谷可不曾吃过，事实上在寒悟殿的这半年以来，她每天吃的大多都是她往日不曾吃过的。她有时会想，如果姐姐还在，她就可以和姐姐一起分享这等人间美味了，可惜姐姐再也吃不到了。


    往日终已，仇人也死。她如今也没有报仇的决心，只是很想知道真相，找到自己内丹破除崔海玉心疾之症。她说过，若顾言朝当真是忘恩负义之辈，她定除之而后快。


    也许她也只是想找个存在的意义，不想白占崔海玉的肉身。她总要为自己，为崔海玉做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