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娜把酒猛灌几口，然后放下酒杯，默默地把头转过来。


    姚伟永远忘记不了眼前的这一双眼睛，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他依然记得那一天，在他的卧室门口，那个女孩留下的最后一个眼神。


    震惊，失望，疑惑，无措，就是没有愤怒。


    但是现在，除了愤怒，他看不到其他。


    “噗！”


    姚伟被一记重拳从回忆中打醒，整个人往后面踉跄了好几步，才靠着吧台停了下来。


    服务生的手，不动声色地往吧台底下摸了一下。


    唐娜转了转刚才甩出重拳的那只手腕，慢步走向姚伟。


    “等了这么多年，你还是送上来给我揍了！”


    唐娜甩了甩刚才出拳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在吧台上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指骨沾上的一点红色。


    眼神冷漠地瞟着对面的这个男人。


    姚伟捂着肿得像馒头的半边脸，瞪圆眼睛看着唐娜，嘴唇颤抖却因为被打脸的疼痛而说不出话。


    这一拳力量很大，姚伟半个脸都变了型。鲜红色的血从他捂着脸的指缝中漏出，渐渐染红了指尖，似乎刚才还飞了几颗牙齿出来。


    他说不出话，只能伸出手指，直直地指着唐娜。


    唐娜环顾四周，才突然发现酒吧里一个女性都没有。她突然意识到她来到了什么地方，为什么还能在这里遇到这个渣到粉碎的男人。


    唐娜明白之后，不想过多纠缠，转身就想离开酒吧。


    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突然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唐娜的地步。


    ……


    顾卿霖带着律师赶到警察局的时候，看到唐娜在那儿大喇喇地坐着，旁边还有一个半边脸肿得像猪头的小白脸。


    准确地说，一半的脸长的确实不错，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流畅紧致的下颌线。


    另一半简直惨不忍睹。


    眉骨肿的老高，水肿挤压得这边眼睛眯着如一条缝隙，其他被打的地方已经青紫一片，一直肿到了嘴角边。


    唐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到来的人，眼神紧张了一下，但随即又淡漠了下去。


    他们大步走向那边负责看守的两个警察，交涉了两句，然后律师递上了名片，留下保释金，在保释文件上签字。


    顾卿霖站在唐娜身边，斜着眼睛瞄了姚伟两眼，心里想：原来她喜欢这款的。


    警察过来，解开了唐娜手上的手铐，然后告诉她可以走了。


    唐娜一句话也没说，脱了手铐就自己走出了警察局


    顾卿霖追出去，大叫：“唐娜！”


    唐娜当做没听见，继续走。


    “唐娜，你信不信我立刻让律师把保释金撤回！”


    这话果然有威慑力，唐娜立刻停下了脚步。


    她背对着顾卿霖，仅仅只是停下了脚步。


    顾卿霖追上去，强按着她的肩膀，逼迫她转身看着自己。


    “唐娜，跟我说一句话很难吗？”


    “我给阿黎打的电话，为什么是你来？”


    顾卿霖沉笑：“什么事情都找阿黎，人家自己也有自己的生活好不好。谈恋爱好好地，被你的电话打断，谁愿意来啊。”


    唐娜咬着后槽牙，对他说：“阿黎不会是这样的人！”


    顾卿霖嘴角微扯：“总之，人家就是不愿意来，才让我来的。怎么了？救你出来，你还不乐意是吗？那我也可以送你回去。”


    唐娜攥紧了垂在裤缝的手心，嗫嚅了一会，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顾卿霖问：“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唐娜此时只想回到家里，在浴缸里泡个热水澡，把脑海里那些残留的记忆给再次冲洗干净。


    “麻烦，你，送我回家。”


    唐娜说了地址，顾卿霖打开了车门，护着她的头顶看她进了副驾驶。


    “你的手劲挺大，我看那人的脸估计一个月都恢复不过来。”


    顾卿霖眼睛看着前方，一边开着车，一边随意找了个话题聊。


    “想打他很久了。”


    那戏剧性的一幕之后，唐娜开始疯狂健身，练拳。泰拳、咏春、散打她全都练过，甚至有的还能拿几个重要比赛的名次。


    今天这一拳，估计还没用全力。


    “分手而已，至于这么狠吗？”


    唐娜低头不语，她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说这样一段滑稽又傻bi的感情。


    唐娜：“你为什么会来？”


    顾卿霖：“我被表哥和沈黎拉着一起吃饭，还没下筷子，她就接到你电话了。她想来，但是表哥非说要我来接，还直接把律师叫来了。”


    唐娜低着头，看着自己右手骨节上，因为用力一拳留下了红色的印记。


    听到旁边的低笑声，唐娜转头看了一眼。


    看到顾卿霖一边开车，一边捂着嘴笑。


    唐娜问：“你笑什么？”


    顾卿霖还忍着：“他那个样子，真的很好笑！”


    最终还是没憋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唐娜也被他的笑声影响。


    胸腔自觉的震动起来，一股气流窜上喉咙。


    唐娜在顾卿霖的影响下，笑得在座椅上东倒西歪。


    顾卿霖还要开车，只能小声笑着，不敢大笑。


    唐娜越笑越颠，眼泪都笑出来了。


    慢慢地，笑声开始渐渐变轻，然后逐渐低沉，最后完全安静了。


    唐娜用手撑着腮帮子，看着外面掠过的街景，眼泪无声无息地淌湿了整个脸。


    顾卿霖余光观察到了所有，他保持着安静没有再说话。


    车很快开到唐娜家，是远离市中心的一处小别墅。


    顾卿霖想下车绕过去给唐娜开门，但是看她的样子，感觉她并不是很想下车。


    顾卿霖熄了车灯，把车内的音乐调响。


    忽然天上一道裂痕闪过，雷声轰鸣而至，倾盆大雨顷刻间落下。


    大雨噼里啪啦打在车顶上，雨柱被车顶截断，然后犹如一条条蜿蜒的小蛇，一点点地爬到车窗上，慢慢延伸，延伸，很快就将窗玻璃镀上一层水膜。


    唐娜看着玻璃窗外水膜中的影子，似是有些变形。


    那张歪歪扭扭的脸庞，不断地被从上而下的水幕冲刷。


    唐娜分不清是自己的心扭曲了影子，还是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就是扭曲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