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头凤所行之处亮如白昼，沈银枝诧异地望向身边的公仪青玉：“这是天晴了？”


    公仪青玉今日也是一身大红喜服，金线绣制的龙凤纹样在这一片白日中熠熠生辉，往日如画的面容在红绸映衬下更是俊美无俦。


    在一片欣喜的祝福声中，他唇边擒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风轻拂过他绣着繁复云纹的宽袖，那带了几分慵懒的贵气，让他只是站在那里，也仿佛是天生的主角，叫人根本移不开眼。


    听她问，公仪青玉也并无过多解释，只是道：“可还喜欢？”


    沈银枝喜欢晴天。


    她于是展颜一笑，发间珠钗随之轻颤，美得惊人。


    “嗯！喜欢！”


    说完就感受到手中握着她的力道微微收紧了一些，这并非二人第一次这么亲近，却又仿佛是第一次。


    沈银枝心跳飞快，只可惜，没多久就冷却下来。


    梦，迟早都是要醒的。


    从前他不爱她，未来，就更不会。


    沈银枝心间泛起一丝苦涩。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呢？至少，享受这一刻。


    她于是紧紧回握他的手，轻道了声：


    “谢谢你，阿玉。”


    至少这一刻，她很幸福。


    之后，也就注定要走不同的路。


    回到魔宫，沈银枝便和公仪青玉一同用宴。


    许多魔人与魔兽都争相为二人献上贺礼。许是有些醉了，公仪青玉始终都是淡淡笑着，撑着一只手听着他们举杯敬酒时说的吉祥话。


    这些话来来回回不过那么几句，到后来，连沈银枝都听得有些腻了，可转眼，又见公仪青玉并未想回殿休息的意思，也就继续心不在焉地吃着桌上的点心。


    “好吃吗？”


    声音从边上传来时，沈银枝意外抬头，就撞进他那双几乎可以说得上是难得温柔的眼睛里。


    他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又因为喝了不少酒水，此刻看来，眸间似蒙上了薄薄的一层雾，更显得林中雾气未退的幽深晦涩。


    这一眼叫沈银枝心头一跳，几乎不敢再看。


    他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沈银枝便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只蚊子似的，轻轻“嗯”了声。


    应完这声，她就觉得一阵丢脸。


    这就被对方色相蛊惑了什么的，也太没出息了吧……


    “是、是啊……”她于是忙暗自整理自己的那点羞涩，故作自然地又拿起一块点心递到他嘴边，也没想过她会吃，只是客气地问了句，“你要不要尝尝？”


    令她万万没料到的是，公仪青玉竟真就着她递去的点心咬了一口！


    他漫不经心地嚼着，视线并未从她面上移开，语气似隐含了一丝笑意。


    “是不错。”


    热意一下子从面上烫到了耳根，沈银枝强行克制，才没让自己的手在他眼前抖得太明显，有些飘忽地拿回那块他吃过的糕点，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吧……是、是挺不错的……”


    她没再抬头，却听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沈银枝一阵脸热，一时间更不敢抬头了。好在这时，有魔族人似有什么急事，疾步走到公仪青玉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沈银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心渐渐提起来。


    她暗暗留意起公仪青玉的反应，却见他眉头都未皱一下，抬手便挥退了此人。


    沈银枝心里顿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她于是看向她无辜地眨着眼睛问：“怎么了？”


    公仪青玉却仿佛没听到般，垂眼径自倒了杯酒喝了。


    沈银枝心里着急起来，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她了解他，知道他这反应是生气了，所以也知道，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


    只可惜这一次，她显然低估了他的怒气，也忘了，他也了解她。


    他缓缓起身，就要离席的那瞬，沈银枝忙捉住他的宽袖——


    “阿玉……”


    二人的喜袍瞧这是那样相配，是以这一刻，两相纠缠在一块时，都快分不清这一角应是出自于谁。


    见他看来，沈银枝别开眼，视线落在二人相交的衣袖上。


    “阿玉，你去哪？”


    公仪青玉却从始至终不再看她，眉目又恢复了往日的冷然。


    沈银枝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周遭已如此安静，连乐声也止了。


    他唇瓣轻启：“追。”


    一声令下，数道身影瞬息间便消失在大殿。


    沈银枝本是要说些什么的，但这一刻不知怎的，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她呼吸轻颤，却见公仪青玉顺着她的动作坐了回去。


    下一瞬，他一语道破，叫她一时更是哑然：


    “不想我去追，还是刻意如此，想我去追？”


    沈银枝手下意识一紧，又忙松了他的衣袖，看他一眼又立马别开，装作听不懂。


    “嗯？想你追什么？”


    他却忽然笑了，在沈银枝意外的目光中，竟还笑得越发肆意。


    直到沈银枝都快因极度的紧绷喘不过气，他才止了笑，而这笑一收，他神情便显得格外冷淡。


    “她若真在意你，等不到你，自然会来。”


    沈银枝猛然一惊，慌忙起身：“阿玉，别杀她！”


    “不杀她，她便迟早要想法子来杀我。”他目光幽幽落在她面上，话语平静，“不是吗？”


    四目相对，沈银枝怔怔地望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或许，还会有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他面色极冷，忽然，掌心一收，沈银枝便落入他怀里。


    公仪青玉看着她眸中的茫然失措，似乎，在望向她时，还带了几分恐惧。


    恐惧？她在恐惧什么呢？


    那是因为，她明知道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这么做了。


    明明那日，她还眼含期盼，神情温柔地说想要嫁给她。


    “等吧。”公仪青玉忽然开口，“若她有本事活下来，本君放她一回又如何？若是无能，自是死不足惜。”


    *


    许灵儿带着把假障刀等了许久，却迟迟没等到和她约定好的沈银枝。


    许灵儿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正要回身去找，却发现有人先来一步。


    “主子是不会放沈姑娘走的。”


    是苍梧。


    许灵儿皱眉：“你们把沈银枝怎么样了？”


    苍梧奇怪看她一眼：“我是奉主子之命来杀你的，不是来回答你这些愚蠢的问题的。”


    他陡然抬手，直袭向许灵儿。


    许灵儿一惊，忙拔剑。


    与他过了数十招后，许灵儿因伤未好全，隐隐便有败退之相。


    苍梧见她气息微喘的样子，忽然笑道：“身手倒是还成，不若这样，日后拿你的剑替主子杀玄灵域中的人，我今日便捉你回去同主子求求情，没准主子发了善心，饶你不死。”


    许灵儿抬手擦去唇边血渍，冷笑一声：“先叫声姑奶奶来听听，我考虑考虑。”


    苍梧脸色一沉，道了句：“死到临头，还敢如此不敬！那便先到阎王殿里，再学学怎么说话吧！”


    ……


    苍梧回魔宫时，就见沈银枝与公仪青玉还在原位，只是，谁也没理谁。


    “主子。”


    公仪青玉随意应了声。


    “死了？”


    苍梧正要开口，偏头看了眼，就见沈银枝皱眉，却什么也没说。


    苍梧于是道：“人已经死了，尸首已扔到乱葬岗。”


    沈银枝豁然起身。


    苍梧见她面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下一瞬，便整个人昏倒在地……


    *


    那日后，沈银枝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送什么吃的过去，她也不用，只成日窝在房里，谁来都不理会。


    眼见着人日渐瘦下去，苍梧见公仪青玉的脸色也越发冷了。


    见主子不高兴，苍梧想了想还是开口：“主子，若不然还是告诉沈姑娘，她那朋友还活着好了……”


    那日他本是要把人杀了的，只是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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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紫显然也参与到这事里了，几次三番地阻挠，而没多久，仙门中的人竟也赶来了。


    是以到最后，身受重伤已经昏厥的许灵儿就这么被人带走了，连大红大紫，也都跑得没影儿。


    他不得已空手而归，回来时本是要老实交代这事的，谁知他开口前，主子却突然传声给他，让他撒了这么个谎。


    魔界上下发生的所有事，只要主子有心留意，就根本不可能会有不知道的。


    筹备婚礼那段时间，沈姑娘几次去大牢里偷偷探望许灵儿，甚至连二人谋划了什么，他也知道。


    只是，每当沈姑娘借着婚礼的事跑来找他，实则想借那些机会找到那把障刀时，主子都是看着，也从来没有拆穿罢了。


    苍梧有时真不知主子怎么想的，许是想看看自己在沈姑娘心里的地位？但不管怎么说，眼下都是要失望的了。


    “她不会信。”公仪青玉手中握着一卷竹册，头都未抬，只是极冷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苍梧皱眉，刚想问为什么，谁知外头就有妖侍急匆匆地来禀，说是沈银枝逃了！


    苍梧脸色一变，忙偏过头去看公仪青玉的反应。


    却见主子面无表情。


    苍梧心下暗道糟糕，果不其然，下一瞬，就见公仪青玉手中的竹册已被他生生捏碎，化为一滩齑粉。


    也是眨眼间，眼前的人影消失在殿中。


    苍梧狠狠一叹，赶忙身形一闪追上去。


    *


    沈银枝带着障刀一路逃到魔界边境。


    这段时间她装模作样也算有成效，公仪青玉被她自暴自弃的样子惹得烦了，也不再日日监视着她，这便给了沈银枝可乘之机。


    她知道许灵儿没死。这是骨戒告诉她的，原来许灵儿早有准备，在双方的骨戒上都设了一道联接法术，若是对方出了危及性命的大事，骨戒便会及时告知。


    大婚之前，沈银枝二人原本是商量好的，由大红大紫掩护她带着真刀走，许灵儿则带一把假的障刀引公仪青玉等人过去，在魔界边境处拖住公仪青玉等人，她则先一步到下一个神器碎片的所在地——蓬莱岛，等许灵儿与她会合……


    二人计划得很好，也都想到了全身而退之法，事情刚开始也都很顺利，谁想连看过原书的许灵儿都没料到的是，公仪青玉似乎根本不在意那把刀，所以才出了这样的岔子……


    好在瘦了几斤成功换来了逃出生天的机会，沈银枝不知道公仪青玉什么时候会追上来，但许灵儿曾告诉过她，只要拼命逃到边境外，有玄灵域岑寂尊者设下的结界在，公仪青玉就拿她没办法了。


    沈银枝知道自己这么做有点不厚道，但是在经历过恋爱脑的摧残之后，她算是彻底认清现实，也绝不相信公仪青玉会为了自己放弃毁灭三界的计划。


    维护世界和平什么的对她来说太宏大，她要的，只是保护好许灵儿，还有，保护好她自己！


    距离魔界边境只有一步之遥，看着天际那隐隐约约透出来的日光，沈银枝眼前一亮，正要一鼓作气冲出去，脚下忽然横生一道巨大的裂缝，将她与那光芒生生隔开！


    沈银枝吓了一跳，刚想迈过去，却发现根本来不及了，这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拓越宽……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沈银枝有点腿软，但一想到再不赶紧过去，就一定过不去了！


    她咬牙，一狠心就想用前几天才学会的低空飞行直接越过去，谁知那裂缝似看穿了她的意图，眨眼睛迅速扩大——


    沈银枝忙在半空中高喊一声灵藤，却不知怎么的，一向有求必应的灵藤眼下竟没有一点反应！


    手上只有一把刀，坠落的那瞬，沈银枝拼尽全力，拿刀在断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豁口，她死死抓紧刀把，才没一下子从这里坠落，只是这样下去，她迟早要因为体力不支摔死在这万丈崖底……


    “灵藤，灵藤……”


    她尝试唤了几声，灵藤却依然没有半点回应，仿佛昏睡过去一般。


    而在这时，上方有脚步声传来。


    沈银枝甚至不用去想，也知道来人是谁。


    完蛋了。


    “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