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青玉于是收回手。


    那以后没人再说话，但沈银枝能感受到体内涌来的那股熟悉又霸道的气息。


    它行经之处，便将体内各处再生的苦痛尽数清除，最后，护住了她的心脉。


    沈银枝身上的疼痛和疲惫感一一扫空，心情自然跟着好上几分。


    想想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正常聊过天了，就提起自己培育的那个小花园。


    “你知道吗？上次有小妖给我带回来一株灵植，我真的种活了！你之前不是还说过无妄境里是种不了这些灵植的……”沈银枝朝他嘚瑟一笑，“所以说，凡事无绝对嘛！”


    “而且啊，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经常有妖魔来找我聊天，跟我说你的坏话。”


    难得的，听他懒懒回了声：“哦？”


    偏过脸瞧了眼他的反应，没见生气，就继续邀功道：“放心，我都帮你骂回去了，他们好多都被我气跑了，怎么样？厉害吧……”


    她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大多时候，公仪青玉只是耐心听着，很少发表什么言论。


    直到她说累了，面上有了倦意，身子也渐渐往池子里缩，他便伸手扣上她的臂弯，亲自为她擦拭穿衣。


    沈银枝困得没什么羞耻感，只是下意识感叹：“不过，它们说得也真没错，你有时候还真不像个男人。”


    公仪青玉手上的动作一顿，却并未生气：“去休息吧。”


    这洗砚池是他专门为她辟出来，她受了伤后稍微走动便会劳累，因而当初这洗砚池就设在她屋里，走几步就是她的豪华大床了。


    沈银枝抬眸看了眼跟前的人，忽然又觉得他真好看，也真好闻。


    像今天那只烤兔子一样。


    她忍不住厚着脸皮迅速拥抱了他一下，在他发作前，朝他甜甜一笑：“魔君大人，明天见。”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得道高僧，现在想想，确实挺像的。


    可令沈银枝感到不妙的是，她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只等到他递来一株气味清苦的药草。


    “食心兽浑身剧毒却从未伤及自身，平日里，便是凭服用此草分解体内余毒。稍后我会命人将此草种在你的后院。这解毒草十日才生一株，三个时辰内必须命人采下，否则便会枯萎，只能再等十日。可记得了？”


    沈银枝却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这草对解我身体里的毒管用……那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是。”他回答得可谓是相当干脆。


    沈银枝抿了抿唇。


    “一次也不回？”


    公仪青玉只是道：“这次，苍梧会留下来守着你。”


    “大黑？它不是要给你带路吗？”


    他向来不认路。之前是她，现在又少了大黑，他这次出去，不知道又要到哪里，可一定和她这里相隔甚远，如果中途再跟初见时那样再迷路，白白绕上好些行程……


    再见面，又不知道是何时了。


    回头只能自己烤点兔肉吃了。


    恰好，沈银枝又听见他冷淡的一句：“无妨。”


    大忙人。


    又得去种地了吧？


    “好。”


    这回，难得的，她没有追问，他也没有和往常那样说完就走。


    他只是低头看了看她，用他那令人安心的语调，淡淡承诺：“很快，我会带你出去。”


    而沈银枝明白，他一向说到做到。


    从她穿来，就在这堪比荒郊野岭的封印之地里待着了，其实也很好奇外面世界的样子。


    到时候，他们分道扬镳，她也终于可以摆脱这种单相思，去找个合适的地方找点事做，没准，还能遇上她闺呢。


    当初她和她闺一起熬的大夜，而她穿了。她有种很强烈的预感，那就是她闺也在这个世界。


    如果真是这样，到时候，她们再一起研究穿回去的办法，又或者干脆也不回去996了，就这么就地养老，也是挺不错的。


    至于外面的世界到底危不危险……沈银枝觉得，再危险，也危险不过这里了。


    想想觉得这日子也是有盼头了。沈银枝展颜一笑：“好啊，我等你。”


    许是被她的情绪感染，他眼中也久违地出现一丝笑意。一不小心，沈银枝又看呆了，当晚就做了个梦。


    那时她还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


    “大师，你一个人在这待了多久啊？”


    “不知道。”


    他当时也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只是，难得身上带了伤。


    不是所有的妖魔都那么容易驯服。封印之地就更是如此，它们中，甚至有上古时期便封印在此处的。


    那时公仪青玉才制服了一只混沌兽。血从他洁白的衣袍间渗出，他闭目打坐，不多时，便招来一群飞蛾。


    能在无妄境中存活下来的，自然绝非凡物。这些飞蛾身上散发着如萤火般迷人的亮光，可仔细一看，却也是生着森森白牙。


    简言之，闪闪发光，但有点丑。


    它们被公仪青玉的血吸引而来，虽然不敢过分近他的身，但一大圈围在他身边，贪婪吸食着他流到地上的血。


    沈银枝不喜欢这些飞蛾，就找地方拾了根木棍帮他驱赶这些小虫。


    谁想这些小虫死缠烂打，她一不小心就摔了个屁股墩。


    龇牙咧嘴地捂着屁股，一抬眼，视线恰好撞进他那双绀青色的眼中。


    沈银枝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大师，你再不醒，我真要打不过了……”


    那时她就听他轻笑了一声。他笑时，周围的萤火之光仿佛尽在他眼中。


    那份恬淡，不带戏谑，不带嘲弄，只是轻轻扬起的唇角，就这样随着那夜的萤火与风，悄然盘桓于她的心间。


    好像也是从那时起，她听见心里的风铃响了一声，自此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后来他常对她笑，只是等她直白地盯着他的双眼说出那声喜欢后，他就再也没对她笑过。


    ……


    沈银枝醒时，公仪青玉已经不在了，倒是留了个大黑在这里陪她。


    大黑收编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当时它正和一群巨型鸟兽缠斗，眼看就要战败。


    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沈银枝看见了，稀奇喊了声：“大师你快看，那里有一条大黑蛇！”


    那一声喊音量不小，公仪青玉便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侧目看了一眼。


    谁想那些鸟兽一见是公仪青玉，顿时吓得四处逃窜，根本无心再与黑蛟争斗。


    黑蛟原也想跑，可惜身受重伤，压根跑不动。


    “哇塞，这鳞片，酷毙了啊……”沈银枝围在它边上欣赏。


    “喜欢？”


    “有点。”


    从此以后，大黑就成了他们的坐骑。可让沈银枝万万没想到的是，大黑的方向感不错，所以到最后居然顶替了她的工作。


    它来后没多久她就失业了，之后只能每天躺平。


    想到这里，沈银枝扭头瞪了眼盘成一大团睡得正香的大黑。


    想当年她和她闺是成天喊着要躺平，现在愿望实现，沈银枝这才意识到：想养老，没身体没设施那是万万不行。


    就像现在的她，天天在这连阳光都没有的无妄境里待着，都快长霉了。


    殿外适时响起一阵敲门声。有妖侍同往常般按照公仪青玉的吩咐，排着队来给她献上宝物，又或是一些稀奇好玩的东西。


    沈银枝一一看过，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但有一样东西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一面少见能清晰印出人脸的镜子。


    要知道，沈银枝已经很久没照过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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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了，简直快忘记了自己具体长什么样。


    “这是哪儿来的？”


    这些妖侍大多生着人面妖身，只可惜都不会说话。


    听沈银枝问起，便恭恭敬敬地指了指窗外。


    彼时沈银枝恰好坐在窗边，见状，便也顺势往外望去。


    只见远在宫殿外的街市分外热闹，就知道今日又是五日一次的妖城集日。


    这座城里住着的，全是心甘情愿臣服于公仪青玉的弱小妖魔，它们侍奉公仪青玉，自然也都受着公仪青玉的庇护。


    只是如今，这一切都留给她了。


    其实只要不谈及任何有关暧昧的话题，公仪青玉几乎什么事都依着她，许多时候，也绝对算得上是独一份了。


    “集市上买的？”


    见妖侍点头，沈银枝便接过那面镜子细看了看，就留意到这面镜子用紫檀木打了圈边沿，上面刻着狗尾巴草的图案，瞧着有些眼熟。


    沈银枝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东西倒是挺不错，所以沈银枝留下了。


    “谢谢啊。”


    将东西献来的几名妖侍见她收下，看上去高兴得不行，这倒让沈银枝有些意外了。


    她还没给它什么奖赏呢。


    “主子回头会厚赏它们的。”角落里的大黑突然冒出一句。


    沈银枝偏头看它：“那你能跟我说说你家主子现在在哪吗？”


    “不能。”


    大黑长吐出一口气，把大脸别向一边。


    “哦。”


    听沈银枝这么淡定，大黑反而不淡定了，重新抬起脸：“我还以为你会问个不停。”


    “问了也没法去找他……他这次去凶险吗？”


    大黑哼哼一声：“你也太小瞧主子了！这妖魔共主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何况几百年前主子平定魔界乱党，五十日内便血洗整个巫人族，当年这事闹得，连我都知道。”


    “巫人族？”


    “不错。要知道巫人族的血脉可是魔族中最邪门的，巫人族个个战力可怖，几百年前也算是异军突起，当年整个魔界都在传，只要身上流着巫人族的血，就意味着拥有了一统魔界的实力！”


    沈银枝配合地“哇哦”了一声。


    大黑于是自然而然地接着往下说：“主子巅峰时，以一己之力对付整个巫人族，便是修真界里的所谓大能听闻，都是吓破了胆，自然心生忌惮。”


    “修真界里的那帮修士卑鄙无耻，趁主子才历经一场大战，用使了些阴谋，才联合起来将他封入无妄境中……否则，以主子的实力，谁能动得了他一根手指头？”


    后面的事沈银枝也勉强算是知道，不过她更好奇一件事。


    “那照你这么说，阿玉他和这个巫人族有仇？”她背地里都是这么叫他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传闻主子自己便是巫人族后人，除此之外，又有传言说主子是数千年前仙界中蘅芜仙君的转世……不过当年的事，知道的妖已经不多了，谁又说得准呢？”


    “蘅芜仙君？”


    “是啊，当年也算是威慑四海八荒的仙门第一剑，只可惜后来未能顺利渡过天劫，一朝堕魔后，险些杀光仙门。”


    沈银枝一愣：“杀光仙门……为什么？”


    大黑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是为了他的爱人。”


    沈银枝怔住了。


    他的爱人？


    “至于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大黑脸一歪，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呼噜声震天响。


    沈银枝本来还在沉思，但这只剩半格电的身体显然不给她多想的机会，不一会儿也是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青年的声音自遥远的虚空中传来。


    “小姑娘，想让他爱上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