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怎么说话呢!”陶野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旁边几人纷纷侧目，“我是生你养你的父亲!难道我还没有资格管你?”


    陶风嗤笑一声：“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说完转身要走，胳膊却被陶野抓住，“只要你答应跟我去洛杉矶，我可以继续给李媛补偿。”


    “放开！”陶风用力甩开他的手，肩膀传来一阵刺痛，他压制着内心的怒火，“她不需要你的补偿，她靠自己的双手把我和小浔养大，她活得比你体面。你离她远点，别脏了她的好日子！”


    陶风留下这番狠话，毫不犹豫地离开宴会，刚到电梯门口，二叔追了上来。


    “小风，别跟你爸置气，他也是……”


    “二叔，”陶风停下脚步，“我和他之间早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请你也不要插手我和他的事。”


    二叔深知陶风的脾气，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至少喝杯喜酒再走，不然你爷爷奶奶会在外人面前念叨李媛没把你教好。”


    自从李媛和陶野离婚，陶家人便减少了和李媛的来往。爷爷奶奶思想封建，认为自己儿子婚姻破裂全是李媛导致的，不怪陶野出轨。


    因此，十一年前陶风就决定了，他和妹妹除了姓陶之外，和陶家人不再有任何关系。但现在，宴里还有表妹夫的家人在，顾虑到李媛在外人眼里的名声，陶风答应就只待一会儿。


    表妹穿着大红色喜服走过，身后跟着几个蹦蹦跳跳讨喜糖的小孩子。


    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两个也有过一段恩爱的时光，只是那些模糊的温暖，早在无数个母亲躲在阳台偷偷哭泣的夜晚，慢慢消失殆尽。


    裤兜里的手机“嗡”了几声，陶风掏出来看，是夏绵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


    青花瓷碗里的番茄牛腩冒着热气，上面还撒着翠绿的葱叶，配文是“今晚的晚饭是姥姥指导


    我做的，我尝着味道比你做的差远了，你回来要教教我，我觉得我也有成为大厨的可能。”


    陶风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冰冷的脸色慢慢柔和下来，他手指一滑，在键盘上敲下两个字：“等我。”


    宴会刚进行到吃饭环节，陶风不愿和那些亲戚维持表面的和平，于是起身往外走。


    穿过酒店旋转门时，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身后一道冷艳的女声传来：“陶风先生，等等我。”


    陶风回头见是Anna，皱着眉问：“有事？”


    “我刚到国内，对这里不熟。”Anna手里转动着车钥匙，姿态慵懒道：“导航说我住的公寓离这不远，但我看不懂路标，全都是中文的，你能送我一程吗？”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刚刚，你好像受伤了?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我认识市中心医院的院长。”


    “我叫代驾送你，他会说英文。”


    “代驾哪有你靠谱。”Anna耸肩一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泪痣格外醒目，带着一股野性的美。


    “我父亲和你父亲是生意伙伴，我们两家合作很多年了，万一我在屿城出了什么事，负责任的可就是你们陶家人。”


    见陶风有所犹豫，她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红色玛莎拉蒂，打开副驾驶车门，“上车吧，不会耽误你太久，十几分钟就到。”


    陶风看着手机里夏绵发来的笑脸表情包，又看了眼Anna不容拒绝的背影，最终弯腰坐进了


    后座。


    车驶离酒店时，他回头望了眼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那里的人情和热闹与他无关，倒是夏绵照片里那碗冒着热气的番茄牛腩，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夏绵给的有着烟火气的温暖，是他此刻最想抓住的东西。


    红色的玛莎拉蒂行驶在晚高峰的车流里，车厢里弥漫着Anna身上的香水味，是冷冽的木质香，这味道和她给别人留下的印象一样，高贵又强势。


    陶风靠在后座，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一言不发。


    “你好像很讨厌你父亲。”Anna突然开口，她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上戴着闪耀的黄色钻石，火彩光芒在夜色里格外醒目。


    陶风掀起眼皮抬头看了她一眼：“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Anna轻笑一声，打了转向灯变道，“你父亲和我父亲打算让我和你订婚，你父亲让你年底去洛杉矶见家人，他们还说最好明年就生个孩子，这样能巩固两家的合作。”


    陶风的眉头皱得更紧，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我不同意。”


    “我也没打算同意。”Anna的语气带着嘲讽，“我父亲想让我嫁个和自家门当户对的男人，这样好帮他拓展亚洲市场，而你父亲想让你娶个在美国有背景的女人，好给他的公司铺更长的路。说白了，我和你都是他们生意场上的棋子而已。”


    车驶过一座白色的网红桥，桥下的海水在月光和霓虹灯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海岸边聚集了一群拍照打卡的游客，热热闹闹，熙熙攘攘。


    Anna突然把车拐进路边的停车场，熄了火：说了句：“到了。”


    陶风看了看窗外的商业区，都是还未开发好的商铺，没有一点居民楼的影子。


    “你住这里？”


    “我家有我后妈安排的佣人，名为照顾实为监视。”


    Anna解开安全带，侧身看着他，“所以我们只能在这儿聊。”


    她从车上的储物格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了陶风。


    “我找你，不是为了谈怎样结婚生孩子，我是想跟你谈合作。”


    陶风接过文件夹，翻开一看，里面是化妆品公司的注册资料和产品企划书，还有一份详细的市场调研报告。


    “两年前，我父亲让我去S市管理分公司，我没去，拿着他给的启动资金，在屿城开了家化妆品公司。”


    Anna解释道：“我的品牌主打纯天然成分，可惜因为我不懂国内市场规则，供应链出了问题，资金链也断了，我只好暂时将公司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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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风翻到企划书的核心部分，上面写着“以茶养肤”，下面附着详细的配方研发计划，从茶多酚提取到临床试验，标注得清清楚楚。


    “你想做茶类护肤品？”陶风问。


    “准确地说，是想以‘茶’为核心，做高端护肤品牌。”


    陶风合起文件夹：“我是搞茶研究的，不是搞化妆品的。”


    “但你懂茶。”


    Anna的语气很坚定，“你知道哪种茶叶的提取物最有效，知道怎样与茶农合作才能保证原料纯度，你甚至知道如何用科学数据说服消费者，而这些都是我所不懂的。”


    她从包里拿出个U盘，放在文件夹上：“这是之前公司的客户数据和供应商名单，公司虽然关门但我也积累了不少资源。我可以负责市场运营和资金筹备，你负责技术研发和原料供应，我们联手，做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品牌，自己创业不比做父辈的棋子强？”


    陶风接过U盘，眼神微微一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觉得我在骗你？”


    Anna猜到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是没在国内长期生活过，也没结交过什么权贵，但我在美国读完了MBA，在华尔街金融巨头集团实习过，我知道怎么把一个想法变成赚钱的生意。”


    她指着企划书上的一行字：“你看这里，我计划和茶研所合作建立实验室，用你的研究成果做GS，据我所知，你的老师孔教授在美国农业界的声望高到就连美国华人集团的掌权人都要给三分面子，有他站台，我们的融资会顺利很多。”


    意识到Anna对自己的信息了如指掌，陶风开始疑惑不安：“你调查我？”


    “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合作。”Anna耸耸肩，姿态坦然，“我知道你在国内权威平台发表过几篇核心期刊论文，我也知道你研发的茶叶保鲜技术被两家上市公司轮番争抢，我更知道你拒绝了你父亲去美国的邀请。陶风，你比我想象得有骨气，也更有价值。”


    “所以呢？”陶风开口，“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合作？”


    终于等来了这个质问，Anna看着他的眼睛，扬了扬眉，一字一句道：“因为十一年前，你父亲陶野在洛杉矶住着海景别墅还和他的秘书办了一场极其夸张的结婚典礼，而你的母亲，为了抚养你和你妹妹，只好忍气吞声接受陶家人对她的诋毁。你长大成人，做着一份受人尊敬的体面工作，却没想到在陶野眼里，你们过得还是照样不好。”


    Anna的话像一根刺，精准地刺中陶风内心最深处的尊严。


    “你甘心吗？”Anna问：“你难道不想站得比他高？难道不想让他看看，没有他，你照样能活得很好，甚至更好？”


    陶风陷入许久的沉默里，车厢里安谧到只有冷气轻微的运作声。


    过了很久，陶风才回她，声音很低：“我需要时间考虑。”


    “两周。”Anna从包里拿出张名片递给他，语气不容反驳：“这是我的私人手机号，你想通了就打给我，我随时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