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怀抱


    沈诺也找服务员给他点了一杯山楂茶，那一瞬，他的余光都是清亮的，仿佛对她的行为非常满意。


    然而，他就抿了一口意思意思。


    沈诺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酸的？”


    裴既白的语气轻飘飘：“啊。”


    沈诺：“那你还要我点。”


    他眉梢微挑：“不尝尝怎么知道酸甜。”


    逻辑满分，回答满分。


    但沈诺依旧感觉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他仿佛就是要她有个行动。


    他悠闲坐在那儿，眼神带笑地看向她：“出去走走，消消食？”


    附近便是那条热闹的王府井商业街，临近过年，逛街、散步的人潮络绎不绝。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雪花，透过浅淡的街灯，纷纷扬扬落在人的头发上、肩膀上。


    裴既白走在人群之中，说道：“这条街几年前还可以通车，等我回国，就改成了步行街，发展还挺快。”


    沈诺问道：“你大学毕业就留在硅谷工作？”


    “嗯，在公司正正经经上班。”


    “具体是做什么工作？”


    “计算机软件开发。”


    沈诺道：“哦，程序员，敲代码的。”


    裴既白看她：“行啊，没把我说成是修电脑的。”


    沈诺切切实实get到了这个笑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裴既白扫了她一眼，见她乐不可支，陪着轻笑了一下。


    他这个人，不教训她的时候，说话还是挺逗的，于是沈诺抬眸看着他，说道：“难道有人说你是修电脑的？”


    “多了去了，比如我爷爷。”


    沈诺笑道：“老人不懂这个，当然按自己的理解来。”


    有几个人迎面走来，其中有两个四五岁的孩子追打玩闹，冲得很猛，沈诺只顾着跟他说话，快被撞上时，裴既白抓着她胳膊，把她拉过来避开了。


    沈诺看了眼那两个孩子，再把视线对上裴既白。


    这一次，裴既白没有像从前那样怪她，只是静静地垂眸，看着她，眼睛里星光闪烁。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沈诺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便挪开了视线。


    只听见轻轻的一声笑，头发处被手轻轻抚摸过，裴既白抬起手，帮她拍掉了头发上的小雪花。


    沈诺烫的是大波浪卷，头发略微蓬松，衬得小脸越发明艳，头微微抬起看着他，仿佛对他的举动有些错愕。


    他的额前垂了几绺头发，眉骨清晰，使得眼睛越发幽深，五官也越发立体。神色却如常，只是眸光深深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柔和：“晚上和明天可能都会下雪，注意别感冒了。”


    她的心脏却猛地一缩，他怎么突然这么温柔？


    只得呆呆地嗯了一声。


    嗯完之后，却不知道再该接什么话来打破这种静默。


    偏偏裴既白也没说话，手顺着她的头发，来到肩膀处，帮她把衣服整理了一下。


    沈诺怔怔立在原地，仿佛要石化。


    裴既白轻呵：“冻傻了？”


    沈诺回过神，脑袋摇得像小狗在抖落身上的积雪：“没，没有。”


    他见状忍不住发笑：“外面冷，早点儿送你回家。”


    “哦，好。”


    ……


    浓稠的夜色里，雪下得越发密集，车里暖意融融，沈诺偶尔瞟一眼开车的男人。


    其实之前也能感受到他的善良和温暖，对她的细心照顾，但是今晚的温柔和之前不一样。


    不禁想，他这样的男人，要是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光景，可是也听说他们这种家庭，只有利益，不谈感情。


    这条街道笔直宽阔，一些政策与时代原因，两边的建筑都不高，沈诺默然地看着窗外的景物一一掠过眼前。


    裴既白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在看夜景。”


    “喜欢看夜景？”


    “还行。”


    ……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把车子开进小区，停在沈家别墅外。


    沈诺解开安全带时，问道：“你要不要下车去坐坐，我哥可能在家。”


    他仿佛有些安慰地笑，说道：“总算长进了，不过下次吧。”


    “那我先回家喽，拜拜。”


    裴既白看着她拿着钥匙打开大门，这才打着方向盘，掉头离开。


    沈诺回到家，发现哥哥正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似乎在发短信。


    她叫了一声：“哥。”


    沈宴看过来：“逛街去了？”


    “嗯，和赵美然。”


    沈诺把几个购物袋放在凳子上，去饮水机边倒了杯水喝。


    沈宴问道：“过几天就是除夕，你想在家吃年夜饭还是出去订一桌？”


    “想在家吃。”


    “那就让阿姨上午做好，她下午回家过年。”


    “可以。”


    张姨说没有问题，又问他们要不要吃宵夜。


    沈诺拎着东西上楼：“我不吃了，晚上吃得好饱。”


    她在二楼洗漱完毕，翻出买的两件衣服，在身上比试了一下，忽然听见楼下的大门打开，她哥把车开走了。


    第二天难得一起吃早餐，她好奇地问：“哥，你昨晚又出去了？”


    沈宴应声：“朋友叫我打麻将。”


    “哦，我以为你去找学姐了。”


    沈宴顿了顿：“不是。”


    “那你们最近怎么样了？”


    沈宴语气很淡，说道：“没怎么样。”


    意思是还在僵局？沈诺叹了口气，鼓起勇气说道：“那你要不要去看看别的女生。”


    “别的女生？”沈宴看了她一眼，“没这可能。”


    “为什么？”沈诺不解。


    沈宴语重心长道：“我俩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并不是一个有钱男人看上了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这么简单。”


    听上去仿佛颇有深意，沈诺问：“那还有什么复杂的故事吗？”


    沈宴看了妹妹一眼，搅了一下碗里的骨头粥，岔开话题：“赶紧把粥喝了。”


    好吧好吧……沈诺喝着粥，反正你俩中间有一段甜蜜的时光，先让你甜着也行。


    -


    距离过年还有一周，日子还算平静，沈诺大多数时间都宅在家里，偶尔去逛街，也和高中同学聚了聚。


    这天下午，她陪张姨去市场买年货，精心挑了一些对联、窗花、小灯笼之类的，打算把家里布置一下，增添几分过年氛围。


    正走着，张姨扯了一下沈诺的衣袖。


    沈诺抬头看，前方走来一个中年妇女，还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看上去像母女，二人都穿着羽绒服。女孩的眉眼有点儿熟悉，还一直盯着沈诺看。


    可是，沈诺并不记得她们是谁，张姨没有由着她站在那儿，一下子把她拉走了。


    走了一段路，沈诺说：“刚刚那对母女是谁？”


    张姨道：“你不认得她们了？”


    “不认得。”


    “你继母跟姐姐啊。”


    “啥？”沈诺忍不住回头望，那个女生也正好回头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仿佛万般惊讶。


    沈诺迅速收回眼神。


    她不禁说：“我真的认不出来。也就是他们把我妈气死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啊？”


    张姨叹了口气：“当时刚改革开放呢，你爸赚了点儿钱，就和那个女人搞在一起了，还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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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你爸想要离婚，你妈妈为了挽留你爸，想办法怀上了你，她心脏本来就不好，生下你三年不到，最后还是走了。”


    沈诺咬了咬唇：“我妈一走，他们就结婚了？”


    “是啊，你爸把他们带回了家，你哥当时也快小学毕业了吧，他不乐意，经常跟你爸争吵打架，我们一个家属院里住着，时不时就看到你哥被揍得鼻青脸肿。后来你爸要把你哥送去姥爷家里住，可是你这么小，他怕你被继母虐待，最后带着你一起去了姥爷家。”


    “可惜后来你姥爷也走了，住的公房要收回，你哥是宁可带着你流浪街头也不想回你爸家。幸好单位延缓了一些时间收走房子，说可以等你哥哥成年，也幸好，你哥争气。”


    沈诺喉咙哽咽不已，明明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可是听着这些事，眼泪还是会不自觉流下来。


    张姨给她擦眼泪，说道：“不聊这些伤心事，后来你爸做生意赔光了，现在赚的还没你哥赚的一个零头多，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沈诺点点头。


    电话突然响起，看着屏幕上的“裴既白”，沈诺清了清嗓子，叫了声：“喂，既白哥。”


    裴既白蹙眉：“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没感冒。”


    “那是，哭鼻子了？”


    沈诺吸吸鼻子：“没有。”


    啧的一声，电话那端的人说：“在哪儿？”


    “东安市场这边买对联。”


    “一个人？”


    “和阿姨一起。”


    “行，我开过去不远。”


    “……”


    见面时，张姨已经回家，沈诺在路边等他。


    裴既白看着面前的人，眼圈儿泛着的红还没有散尽，鼻头也微红，不由沉了沉气息：“这还叫没哭鼻子？”


    沈诺看着他，回道：“是被风吹的。”


    他笑：“既然是被风吹的，带你换个地方吹。”


    她以为是要去什么景点公园，结果他把她带去了国贸商城。


    这时候，最高的国贸三期还没有开始动工，然而经改造过的商城已经是这座城市最高档的购物场所。


    “想买什么？我买单。”他说。


    沈诺哼道：“我有钱。”


    “也是，大小姐当然有钱，那么你想买什么？我帮你拎包。”


    沈诺没有想买的东西，干逛了一圈，直接在商场吃晚饭。


    吃完饭，沈诺便说：“走吧，回家。”


    “回家？”他笑，“不是要带你吹风，这风还没吹呢。”


    说罢，他直接把她带到了楼上一个开放的露台。华灯初上时分，面前楼房、街灯霓虹闪烁，夜景虽然还赶不上后来的璀璨繁华，但已经有国际大城市的范儿。


    他们扶着围栏，风有些大，吹得沈诺的头发缭乱。


    裴既白故意一般，大手扣在她头顶，薅了薅她的头发：“像只小狗。”


    沈诺道：“你才是小狗。”


    “今天为什么要哭鼻子？”


    “不是那种哭……”感觉不说清楚，他会问个不停，沈诺只好道，“我跟阿姨逛市场买年货，遇到了我继母跟她女儿。”


    裴既白皱了眉：“她们欺负你了？”


    “没有，是听阿姨提起小时候的事，说我姥爷去世后，胡同的公房要收回，我哥打算带着我流浪街头，我觉得难过。”


    也不知怎的，尽管没发生过，但想想那些画面，还是好想哭，眼泪抑制不住便流下来。


    裴既白侧头看她，见她用手抹了两把眼泪，又抬头朝他不好意思笑笑。


    男人眸中一暗，像是按捺不住，将这只可怜的小狗，隔着一些距离，虚虚地抱在了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