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黎倾皎的眼睫上落了雪霜，她才恍然发觉下雪了。


    她已经登上了诛神山的顶端，风吹起她的发，寒意刺骨。


    恨玉在山底望着黎倾皎，那是一种俯视的姿态，她心潮澎拜，一直在期待那个可能。


    她的母亲，她的妹妹。


    都哀怨死在了那场动乱，恨玉跪倒在血泊里捂住了她们的脖颈，眼泪都要哭干了。


    她求上天，哭的颤抖。


    “求求你不要让母亲妹妹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可是上天只庇佑人类，哪里肯垂怜她一个可恶的妖精，所以她们还是死了。


    在血泊里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喊她一声“恨玉。”


    黎倾皎等这一天等了许久，她又何尝不是呢？


    天色渐渐阴暗下来，雪还在下，天边却出现了浓厚的雷电。


    云翻涌成绛紫色，照亮了黎倾皎看似柔弱的面孔，而诛神山下，聚集着无数的人。


    雀翎族，妖族，人类统统都有。


    黎倾皎微微一笑，从储物戒中拿出五种神器，神器从她手中飞出，旋转之后合并。


    它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光亮快要刺瞎人的眼睛，成为这世上最无以伦比的武器。


    通天界，唤亡魂。


    雀翎族第一次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面前，心情激荡。


    几千年了，谁又真的甘心隐藏一辈子呢？


    祁淮之怔忪。


    梦魇里那种氛围又扑面而来，他看着山顶上的黎倾皎，突然恍然明白。


    他梦里出现的一切，原来就是这个时候。


    难怪他会如此痛苦，如此悔恨。


    他辜负了师尊的期望，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祁淮之心底酸涩，却又忍不住担忧着黎倾皎。


    雷劫难过，恐会要她的性命。


    而彼时几大宗门才发现逃脱几千年的雀翎族出现在眼前，光明正大，趾高气昂。


    仙尊们还未发作，随着一声叫喊雀翎族已经冲了过来，他们用必赢的决心，发起了绝响的战争。


    法术，鲜血，哀嚎。


    这一切都乱糟糟的，黎倾皎充耳不闻。


    随着一声惊雷劈下，她快速咬破了手指，双手结印。


    神器飞到她的身边，团团笼罩着黎倾皎。


    雷一道道朝黎倾皎的面门飞来，她心念坚定，不断想起秘卷上的每一个字。


    不成功便成仁，而她必须要做到。


    黎倾皎眼睫颤抖，灵力缓缓而出，对抗着怒吼的雷电。


    祁淮之闭了闭眼，突然把若冰剑放在了半空。


    他低声道。“去吧，若冰。”


    “用你的绵薄之力换她的平安。”


    若冰剑嗡嗡振动，朝着黎倾皎飞去。


    黎倾皎并没有发觉身边多了一把灵剑，她已经布好了法阵，清凝剑既出，神器也帮助她挡住层层的雷电。


    一声巨响，让所有人停止了动作。


    鲜血蜿蜒，倒在地上的有不少人，修士，妖精，还有雀翎族。


    乌泱泱的人站在这里，武器上都沾了血迹。


    以鲜血为祭，神器集齐。


    黎倾皎心念合一，灵力消散在冰雪中。


    六界众生齐聚在这诸神山下，惊惧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天雷齐诛，毫不留情地劈向她，黎倾皎置若罔闻，神器聚合间与雷火对抗。


    无数道刺眼的光芒迸发，骤然熄灭仿佛置身黑夜。


    众人难免有些惊慌，窃窃私语起来。


    “那女人消失了么？”


    “她成功了么？”


    祁淮之的心一沉，他抬起脚步在黑暗里往前跑去，想要登上山顶。


    就在这一瞬，山顶慢慢恢复了光亮。


    从山顶开始扩散，周围也泛起了光芒。


    刺进了众人的眼睛，恨玉和祁淮之紧紧盯着山顶的位置。


    看向即将要成为神女的少女，心停了一瞬。


    雪霜降临于世，黎倾皎在黄昏下升在了半空，她额头上一点冰雪印记，意味着她是冰雪中化身的神女。


    黎倾皎蓝纱飘荡，挽在臂膀间美得惊心动魄。


    从此刻起，她不再是古灵精怪隐藏身份的雀翎族少女，而是拥有无限神力的神。


    神女降世，众人纷纷跪倒在地上行礼。


    虚元仙尊一声叹息，一切尽在不言中。


    黎倾皎眼睫低垂，挥了挥手。


    冰雪被终结，万物复苏。


    绿色铺满了世界，柳条依依，然后下起了春雨。


    雨滴滋润着大地，空中里弥漫着新鲜的空气。


    许栖荣和宋娥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她们不忍责怪她的欺骗，更希望她变得更好。


    随着春意降临，黎倾皎动了动手指。


    在千年前死去的雀翎族和现在的雀翎族恢复了生命，他们站起身来，血迹还蔓延在衣衫，身体。


    他们揉了揉眼，有些恍惚。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动的欢呼，雀翎族纷纷拥抱在一起，这是他们的亲人，爱人。


    现在竟然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神女，他们的恩人。


    恨玉直起身，疑问溢于言表，她难免有些激动，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黎倾皎居高临下看着她，恨玉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慢慢跪在了地面上。


    恨玉表示出自己的臣服。


    黎倾皎指尖溢出清灵的神力来，那场噩梦终于停歇，倒在血泊里的二人睁开了眼睛，被传送到恨玉面前。


    那是她死去多时的母亲和妹妹，脖颈处如今光洁一片，再没有了刀剑的痕迹。


    恨玉泪眼朦胧，声音被堵住。


    她千年来第一次像小女孩一样哭泣，然后母亲温柔地搂住了她。


    虚元仙尊在人群里表情变幻莫测，直到他看见了黎月明的身影。


    黎月明眼含着泪光，欣慰地看着空中的黎倾皎。


    祁淮之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他必须为自己的错行赎罪。


    而他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原来梦中那个人就是黎倾皎。


    修仙界不需要一个横空出世的神女，况且她还是偷取神器成为的。


    祁淮之声音嘶哑，他对虚元仙尊低下了头。“抱歉师尊，是我看护不周。”


    虚元仙尊只摆摆手，表示无妨。


    毕竟所有神器都消失了，也不差剑宗的这一个。


    遮挡半天雷劫的若冰剑出鞘，被祁淮之握在手中。


    一切即将开始重演。


    祁淮之跪倒在冰冷的地面，四周鲜血蜿蜒不绝。


    他第一次感觉到溢满的痛苦，那颗心变得四分五裂。


    祁淮之心念一动若冰剑被攥在手心，它还未尝到主人鲜血的味道就被翻倒在地，他只听见一声叹息，眼前人捧住了他的脸，轻轻唤他的名字。


    亦正亦邪的神女浅蓝的纱飘荡，她声音那么低。“祁淮之，不要做傻事。”


    祁淮之抿唇，垂下了眼睑。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虚元仙尊，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她，这些让他的心酸涩又难受。


    虚元仙尊自小把他养大，相当于他的第二个父母。


    而神器被黎倾皎夺走，相当于他也已经背叛了剑宗。


    甚至从一开始就是他把黎倾皎带上了剑宗，并且最重要的是他甚至爱上了黎倾皎。


    黎倾皎再次捧住了他的脸，皎洁如明月的神女在众生下吻上他的唇。


    温热地灼伤祁淮之的心脏。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的亲吻一触即分。


    这是第一次不是因为情蛊，不是因为欲念，随心而动的一个吻。


    一片哗然声里，黎倾皎带走了祁淮之，两个人消失在了春雨中。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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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他们来到了初见的那个树林，树林依旧如故，没有一丝改变。


    翠绿欲滴，阴森森的。


    黎倾皎眉眼春意，她什么都骗了他，包括她的身份和意图。


    她知晓这些都罪无可恕，因为他一心为正道，为剑宗。


    可是骗子也会有一颗真心，黎倾皎低低道。“抱歉，我不该骗你。”


    “可是我想改变命运，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祁淮之眼底温热，说到底他也没什么可责怪黎倾皎的，要怪就要怪他的疏忽，他的大意。


    神女永远不用说些抱歉的话，所以祁淮之捂住了她的唇。


    她只需要高高在上，安静地等待众人的参拜。


    祁淮之软下声音来。“我并没有怪你，倾皎。”


    “我知道你的为难和隐藏身份的不甘，这些年你受苦了。”


    他的手指想抚摸她的眉眼，却又停止了举动。


    “我可以这样做么，神女大人。”


    黎倾皎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她声音清甜。


    “祁淮之，你我不需要这样客气。”


    祁淮之心被狠狠撞了一下，浑身发软。


    然后他听见黎倾皎笑眯眯说。“因为我喜欢你，最喜欢你。”


    祁淮之终于忍不住拥抱她，他抱的那样紧。


    可仍旧感觉她轻飘飘的，似乎随时都可以从他怀里飞走。


    黎倾皎像一片飘忽不定的云，柔软得不像话。


    她忍不住笑，如今成为了神才发觉，灵力竟可以如此充沛，如此强大。


    怪不得神仙都把人当成蝼蚁，黎倾皎的目光看向树林深处。


    “初见时你知道我为何要杀了那个牛妖么？”


    祁淮之摇头。


    “不过你那时漂亮灵动，让人见之难忘。”他声音低沉，那么有磁性。


    黎倾皎红了脸，然后她假装平静。


    因为她见过的神仙大多好像都没有七情六欲，飘飘欲仙。


    她可不能拉低了格调。“所以你就私藏了我的嫁衣裙摆？”


    黎倾皎倪他。


    “这得怪若冰，”祁淮之低咳了一声，立马否认。


    “我原本也不想如此的。”


    黎倾皎忍不住笑，然后她转移了话题。


    “那夜我伪装成宋小姐来到此处，是因为那牛妖心脏中有息灵镜。”


    “我换上了嫁衣，那时对付一个牛妖还要费迷药功夫，缠斗一番。”


    “而现在我终于逆天改命，万人之上了。”


    祁淮之才恍然，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开始筹谋了，也难怪他看不出什么来。


    黎倾皎扑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祁淮之，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她那么古灵精怪，声音又甜又软。


    而他终于得到了神女的垂怜，正是求之不得。


    又有谁会说不愿意呢？


    祁淮之回抱住她，郑重道。“此生只要你不会厌倦我，永生永世我也不会离开你。”


    黎倾皎弯了弯眉眼，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祁淮之继续道。


    “我还欠你一个成亲仪式，以身相许呢。”


    春雨绵绵，黎倾皎的声音也软绵绵。


    “好呀，淮之。”


    而彼时黎倾皎才想起来，自己从未与母亲说过祁淮之的存在。


    并且糟糕的是，她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祁淮之！


    祁淮之问。“怎么了，倾皎？”


    黎倾皎强颜欢笑。


    “你还是先随我见过母亲吧。”


    祁淮之从善如流，改口道。“是该先见过父亲母亲。”


    黎倾皎：“？”


    “剑道魁首也如此不要脸。”


    祁淮之面不改色，捏了她脸颊一下。


    两个人相拥而立，彼此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想要这样一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