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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雾起时分》 医生宣布老太太死讯的那一刻,江余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她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一滴泪都没流。
她麻木的配合医生办理一系列手续,预约殡仪馆和联系墓地,把一年多前的流程再进行了一遍。
殡仪馆要三天后才有空位,老太太的遗体只能暂存太平间。
把手续办理完,江余行尸走肉般的回了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她从头到尾环顾一圈。
不久前她还在想,房子的甲醛散的差不多了,等奶奶身体好了,她们就能搬进来了。
那张一家五口的全家福还摆放在电视柜前最显眼的位置,江余拿起一旁的毛巾把上面的灰尘擦去,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现在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江余走到沙发上坐下,从包里拿出奶奶的手机打开。
老太太平时很少看手机,软件也只有常用的几个,江余把每个软件都点开看了一遍,似是想要牢记她在这个世间最后的痕迹。
老太太平时也不拍照,相册里面都是她之前在微信上分享给她的图片,她全都保存了下来。
江余最后点开的录音机。
她原本以为里面会是空空如也,没曾想竟有一段音频。
时间显示是三天前录的。
她似乎心有所感,颤抖着手点开。
下一瞬,老太太虚弱无力的声音缓缓响起。
余余,我这几天的情况越来越差,也不知道会不会哪天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但又怕当面说了你难受,我看了也心疼,所以就只能用这个方式告诉你了,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听到这段录音。
余余,我这一走,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奶奶知道你一时半会儿肯定接受不了,但我们余余是个坚强又勇敢的姑娘,我相信你一定会走出来的。
你嘴上总是说着不怨,但奶奶看得出来,你心里多少是有些怨你爸的,如果不是他担忧过虑,你现在又怎么会走的那么艰难,过得那么苦。
但无论怎么说,生活总得朝前看,如果你觉得累了,千万不要强撑着,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他们犯下的错,不应该由你来买单,奶奶只希望你过得舒心快乐。
以后如果遇到喜欢的,合适的人了,想要结婚的话记得带来给我看看,如果没有也不要将就,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奶奶都会永远支持你的。
说到这,老太太已经气喘吁吁的了,她自嘲的笑了声,“年纪大了身体就是不中用,才说几句话就没力了气,余余,答应奶奶,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也会在天上永远保佑着你平顺安康,无病无灾。”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江余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奔溃,眼泪也似决堤一般止都止不住。
外面也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狂风将窗帘吹的高高扬起,雨点拍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因为窗户并未合上,阳台上早已被水浸湿一片。
江余抓着手机紧贴在胸口,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悲切的哭声被雨声掩没。
原来她早就知道她和付政年的关系,也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有以后,所以这段时间表现如此也不过是为了叫她安心。
奶奶这一辈子都在为她操心,临了都还在为她考虑。
曾经相处的画面一帧帧从脑海里闪过,她任由眼泪掉落,嘴里不停的叫着奶奶,此刻的她像是被全世界抛弃,迫切想要抓住一点微弱的光芒。
奶奶,您走了,以后再不会有人全心全意的爱我了。
*
付政年知道老太太死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为了早些回去,这几天一直在赶进度,终于在下午处理完了所有的事。
晚上从饭局上下来,他才发现江余一整天都没有回他的消息,当即就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谁知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他又接连打了好几个,还是一样的结果。
付政年当下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便给陈医生打了过去,陈医生将老太太今晨去世的消息告知了他。
付政年心中一沉,挂完电话后他又给江余打了个过去,照样没人接。
他靠在椅背上,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思索片刻,他立即吩咐助理把明天的机票改成今晚最近的航班,又叫司机加快速度回酒店收拾东西,直接赶去了机场。
谁也没想到会突然下起了雨,原本十一点的航班硬是被拖到了凌晨一点才起飞,落地北京的时候都快三点了。
北京的雨还在连绵不绝的下,付政年没有耽搁,直接去了他和江余的住处,可里面空无一人,走之前他放在茶几上的生日礼物都还原封不动的在那儿。
这一路上他不知道给江余打了多少个电话,一直都是无人接听,他烦躁的皱起眉头,心底的担忧全都写在了脸上,下楼直奔她的家而去。
到门口,他敲了一会儿的门一直没人开,后来直接打电话叫开锁师傅过来,这个点本来没多少人愿意折腾,奈何他出价太高,没等多久就有人来了。
门一打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付政年走进去把灯打开,一眼就看见瘫倒在地上的江余。
他心中一紧,迅速走过去扶起她,她的头发被泪水糊在脸上,紧握着老太太的手机不松手,一看便知之前哭的又多伤心。
付政年唤了她好几声都没反应,他看着她通红的脸,一模她的额头果真十分烫手。
来不及想太多,他抱起江余就往外走,到医院的时候都快六点了。
等医生给她输上液,他才松了口气。
付政年坐在床边看着她,才几天不见,她就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大圈,足以想象这段时间她过得有多难熬。
医生说江余是因为这段时间精神紧绷,一直没休息好,加之老太太的离世又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打击,重压之下才引发高烧不退。
输上液没多久江余就醒了,只是她的头还是很昏,浑浑噩噩的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心中更是像被一块石头压着,疼的她喘不过气来。
看到付政年的时候她像是找到了一个支撑点,眼泪瞬间涌出,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
付政年轻轻抬起她的头,让她枕在他腿上,轻抚着她的头安慰她,“没事的,我回来了。”
江余一直在说着,我没有奶奶了。
或许真是烧糊涂了,到后来她竟然还跟他说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她不像江念那样,无论喜不喜欢,都必须要上各种各样的补习班,所以她跟奶奶待在一起的时间就比较多。
爸妈有时候忙起来一两个星期不着家,回来就给她带许多零食玩具,而江念面前永远是一堆写不完的作业。
她很心疼江念,不明白爸妈为何对待两人区别会那么大,就经常把自己的东西拿去和她分享,结果每次都是不可避免的一顿争吵。
她一度觉得,这世上应该没有比她们关系还差的姐妹了。
后来她长大些了,江父的合作伙伴有一次来家中做客,她偶然听到江父的话:“我们本来只打算要念念一个孩子,余余是意外怀上的,当时我们本来是想打了的,结果医生说她妈妈身体不好,打胎伤害很大才留下的。念念以后会是我的接班人,肯定要花心思好好培养,至于余余,希望她平安快乐就好了。”
那时她才知道为何爸妈对她那么好,或许他们觉得,这是他们唯一能给她的了吧。
从那之后,江余再不会跟江念分享什么了,也不去缠着她,也再没有叫过她姐姐。
两人就这样互不干扰的长大,平时在一起连说话都是极少的。
江念从上大学就开始接触公司的事,江父确实把她培养的很优秀,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在公司里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而江余呢,选择了艺术这条路,对公司的事绝口不提一字,有时候他们在家里讨论起商场上的事,她都会寻借口离开。
老太太看着这些年她们姐妹相处的方式,说过江父许多次,但江父却一意孤行,觉得他的做法也是为未来规避风险。
感情淡点,总比以后争得头破血流好。
江母虽然也心疼江余,但她多数时候都是听江父的,故而也就什么都没说。
可他们却不知,其实她们姐妹两个都对继承他的公司一点兴趣都没有。
江余唯一一次多嘴就是在公司出事的时候,宋逸在前不久的活动上大放异彩,她着实为他感到高兴,心情也很是不错。
结果一回家她就看见他们的脸色不对,江父在客厅里打了好几个电话,脸色黑沉的吓人。
江念和江母沉默的坐在沙发上,笔记本电脑打开的页面正是利丰的股票,看走势还在持续下降。
江余当时就问了句,“是公司出什么问题了吗?”
本是随口一问,可当时江父说的话却让她一直耿耿于怀至今。
他当时应是碰了壁心情不好,说话的语气也有些重,他说:“问了有什么用,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江余的心一沉。
江母看了一眼江余,忙出声缓解气氛,“说的这是什么话,余余学的是音乐,不懂这些很正常。”
江母说着又笑看着江余,安抚道:“没事余余,我们会解决的,你放假了就好好休息,不用担心。”
江余浅浅一笑,结果还未等她开口,江父就又道:“我说的难道不是,这些年让你有空多跟念念出去认识些朋友,结果你一回家就待着不出门,找的男朋友也是个帮不上忙的,跟你说了又有什么用。”
江余很清楚的记得,当时她的心直接坠入谷底,她强扯出一抹笑来,语气很温和,却字字诛讥,“我要真是跟着江念出去结交朋友,找一个能够帮的上您的男朋友,那爸您不就该担心了吗?”
她说完那话,江父也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若是平时他或许会顺势给她道个歉,但那天他心情也是差到了极点,就一直没说话。
江余在乎的也并不是他的道歉,她笑了笑,一言不发的进了屋。
江余烧的严重,她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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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也并非是想要什么安慰,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她继续说着,“我回房间没多久,他们就出门了,结果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他们出门前,其实我姐来找过我,她跟我说,小时候她并不是故意想要跟我吵架的,只是看到爸妈对我那么好,她觉得他们偏心,就只能把不满撒我身上了,可后来长大了她才明白,她说她欠我一句对不起,我说有什么关系呢,至少比起你来,我确实过得更快乐,她当时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叫过她姐姐了,我当时沉默了,我虽然不怪她,但经历过那些事,我确实没法再跟她亲近了,那声姐姐,直到她去世,我都没有叫出来。”
“他们虽然看似对我很好,但我其实从来都没有融进去过那个家,”江余哽咽着说,语气嘲讽,“就跟我的名字一样,我就是多余的那个,只有奶奶爱我,可是现在奶奶也没了。”
付政年拿纸给她擦着眼泪,眼中尽是心疼,“不哭了,我看着心疼。”
他又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语气也温柔的不像话,真挚无比,“我们余余的余不是多余的余,是余晖暖阳的余,永远温暖明亮。”
江余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加了几分力道。
付政年很快又从一旁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平安符放在她手心,轻声道:“上次你不是说叫我帮你求个平安符吗,这次出差刚好路过那里,就去了一趟,可惜我回来晚了,奶奶已经不在了,你拿着吧,她会明白你的心愿的,也会一直守护着你。”
江余缓慢睁开眼,她的眼睛被泪水迷住,眼前一片朦胧,看不真切他的脸,连同他今日的所为,她都觉得像是一场梦。
可如果说什么时候她最奢望长久,那一定是这一刻。
江余发泄完之后又在付政年怀里沉沉睡去,这一觉一直到晚上才醒。
她醒来看着一旁的付政年以及被她紧握在手中的平安符,她才意识到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切切实实发生的。
她看着手里的平安符,喉咙酸涩的要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医生来给江余量过体温,确认她没再发烧后才让她出院。
昏睡了一整天,付政年说带她去吃饭,但她说没有胃口,也没有力气,他就只好给她叫了些清淡的粥送到家里,一点一点的哄她喝下去。
后面两天,付政年陪着江余解决老太太的身后事。
老太太的遗体送去火化场的这一天,来了一些人相送,宁彦听到老太太去世的消息后就回国了,但也是昨天才到。
他看着站在江余身边的付政年时,生生止住了想上前的步伐,只是看着她憔悴的面容,还是不由伤神。
老太太下葬后,江余状态不佳,又在家里呆了好几天才回的公司。
付政年这段时间也是一有时间就陪着她,带着她出去散心,慢慢的,江余也开始走了出来。
*
到八月初的时候,宁彦给江余发消息约她出去吃饭。
想着他回来那么久了,之前她又一直沉浸在奶奶的离世中没有走出来,他们也一直没时间见面,便应下了。
她下班后宁彦直接来公司接她,时隔一个月不见,江余脸上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
他很清楚老太太对江余有多重要,所以看到她如今的样子,自然很欣慰。
“你工作落定了吗?”江余先开口问道。
宁彦点头,“嗯,这段时间就是在忙这件事,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才约你见面。”
“在什么地方?”
“回国之前就一直犹豫是在北京还是上海,这次回来深入了解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去上海,那边的研究方向比较适合我。”
“挺好的,虽然宁叔肯定更希望你留在北京,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目标,加油。”
宁彦偏头看她,突然问:“那你呢,你希望我留在北京吗?”
江余轻轻一笑,反问道:“那你会留在北京吗?”
之前宁彦要出国留学的时候,宁宏就劝过他,可宁彦对自己人生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也不管宁宏的劝阻,毅然决然的出了国。
所以江余很清楚,宁彦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宁彦收回目光苦涩地笑了下,“那天那位是你男朋友吗?”
“算是吧。”
“算是?”宁彦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也不清楚。”江余如实说,毕竟他们的关系如何,从来都是付政年一句话的事。
宁彦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余余,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也很清楚我并非是那个适合你的人,虽然我没资格跟你说这些,但我还是想说,之前宋逸就算了,毕竟他是真报着想和你谈恋爱的态度去的,但是这位,你猜得透他的心思吗,他又能给你一个满意结果吗?”
“结果?”江余轻轻勾唇,慢悠悠道,“世上又有多少结果是能够让人满意的呢,与其想那么多,不如过好现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