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岫的神色淡淡的，仿佛谈及天家秘辛并不是什么值得惊慌的事情，坦然道：“若是抄家灭族，那废太子的罪过几乎摆在了明面上，若是秦丞相的罪过尚且祸不及家人，那这太子的废弃又成了笑话一般。”


    岐无合和秦远岫对视一眼，“正是因为如此。父子天伦，从龙老臣，到底如何处置，其中的平衡，实在难以把握。老皇帝这才把秦丞相的罪过硬生生架在了火上。”


    此时的皇帝陛下，又何曾不是在火上灼烤得日夜难安呢。


    秦远岫从不称呼秦丞相为父亲，岐无合从妻，自然也是称呼他为丞相的。


    秦远岫的手指点了点岐无合桌子上的空白奏折，面上是岐无合不曾见过的神采飞扬：“倘若有我这个秦氏女愿意供养继母呢？”


    岐无合忍着心尖上的痒意，低声回答道：“既然夫人愿意供养继母，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果然利落，话中音只需要说出三分即可。


    太子要废弃，秦丞相这个从龙老臣也不必再留，却不能寒了功臣的心，那就留下继妻和女儿。秦远岫这个厂督夫人的位置，估计老皇帝翻来覆去想了许多天，才想出了这样一个“好主意”。


    既敲打岐无合，又安置了秦丞相嫡女这样一个烫手山芋。秦远岫此时此刻，提出要奉养继母，更是无形之中阻断了日后秦远岫想为秦丞相翻案的心思，老皇帝自然不必担忧后头再冒出什么为父喊冤的戏码。


    秦远岫自然不会为秦丞相喊冤。


    秦远岫和岐无合商量过了这一桩事，这才算是了却了心头一桩大事，心口的石头终于有往下坠落的趋势了。


    岐无合和秦远岫手牵着手往后头的主院去，两人之间情意缠绵，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夫人的衣物钗环竟然就在书房。


    前院侍候的人都清楚地看见了，夫人身上那件新换上的漳段的银红撒花袄，还有夫人颈间戴着的花丝镶嵌岫岩玉的七宝璎珞，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门外的千户才知道督主竟然这般待夫人，真真是把夫人放在了心尖尖上哪。


    小七望着夫人和督主携手远去的背影，低声道：“后头院子里的绿雀，从前是和我妹子住在一间屋子里的，听绿雀说，督主还给夫人穿鞋呢。”


    “哦……穿鞋，什么？”


    那千户吓了一跳，原先还在盘算着督主几时又该给夫人做衣裳了。新一季的供奉缎子都该到了，缎子到了，绣娘们就该紧跟着忙起来了。


    一般说来，这样的事情，都是旁人家的当家主母盯着，可咱们督主倒好，比他这个管库房的知道的还要清楚，什么绸缎做个什么花样的衣服给夫人，督主都要亲自盯着。


    猛然听见了小七这一句惊天大雷，千户都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一刹那间停止住了。


    他还以为是夫人给督主穿鞋呢！


    千户正想说这算什么，哪个高门大户里的当家主母也得伺候家里的男子。


    等到他彻底听清了小七的话，整个人都像是过电一样，在寒风里打了个哆嗦，往后待夫人，真真是要拿出一百二十万的用心来才好。


    千户忍不住和小七对视一眼，禁不住想，还是督主会疼人。


    岐无合自然是极其心疼秦远岫的。这不，天才蒙蒙亮，岐无合便轻悄悄地起身，怕吵着秦远岫。


    秦远岫本来身体就没调理好，岐无合就日日悬心，牵肠挂肚的，这下更是小心翼翼。


    岐无合上值起得早，先前还曾经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秦远岫要不要分开睡，他在前院书房里休息，否则，平日里上值难免吵着她。


    秦远岫觉轻，岐无合起床的动静再小，秦远岫也能感觉到，便清醒了。


    可岐无合说完这话，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提议，一瞬间，岐无合感觉自己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


    秦远岫不搭话，岐无合不敢看她的脸色，好似自己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似的。


    岐无合好声好气地说道：“总是这样早，我怕吵着你休息，你本来身体就容易抱恙，要是再休息不好。茸茸，别让我挂心，好不好？”


    岐无合这样讲道理，秦远岫便不再和他讲理了。


    秦远岫闷声闷气地拒绝岐无合的好意，“我不要，我不同意。”


    岐无合松了口气，将秦远岫抱在怀里，只要秦远岫不生气，不和岐无合生分，岐无合便不会心慌：“那你总是被我吵醒，怎么办？”


    秦远岫一只手捏着岐无合的一缕发丝，在纤细的指尖缠了几圈，岐无合讲道理，秦远岫便只好歪缠了。


    秦远岫低声道：“你不在，我做噩梦怎么办？”


    秦远岫总是知道岐无合的软肋在何处。


    这话一说出来，岐无合便再也不提分开睡的这回事情了。


    果然，岐无合马上打消了先前的念头，心头上软了又软，简直不知道怎么爱秦远岫才好，不住地哄道：“好，我错了，我不走。”


    岐无合满心满眼都是秦远岫，他想着，茸茸若是半夜做了噩梦，惊醒了之后本就可怜，连他也不在身侧，这可怎么是好。


    岐无合的爱恨都随着秦远岫的目光走，秦远岫说了不同意，岐无合就拿她没办法。


    就像秦远岫称呼秦丞相为丞相，岐无合就恨不得喊他老不死的、杀千刀的坏东西。


    岐无合动作轻，也不妨碍秦远岫敏锐地察觉岐无合起身了。


    岐无合只让人略点了几盏灯，叫醒了岐无合便罢了。


    灯火憧憧，烛影摇晃，秦远岫这时候要是醒了，迷迷糊糊的，岐无合怕在床前换衣再吓着秦远岫，便都是在屏风后头换的。


    秦远岫轻声唤了一声：“阿岐。”


    刚换好衣服的岐无合闻声，立即走了过来，撩开了一层床帏，温柔地摸了摸秦远岫的脸颊，“茸茸，醒了？要不要喝水。”


    秦远岫依恋地蹭了蹭岐无合的掌心，困意未销，虽然秦远岫觉轻，这时候容易醒，可送走了岐无合，秦远岫便能接着睡。


    秦远岫从被子里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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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手来，纤纤玉指放在了岐无合的掌心，轻轻握紧了岐无合的手指，睡眼惺忪，话音中还满是困倦：“天冷了，你要多穿点。”


    岐无合跟着道：“好，我知道了。霜降了，你也不许在只穿夹袄了。”


    岐无合温声应下了，将秦远岫的手掌在手心里握紧了，又将她的手臂放回了被子里。


    岐无合给秦远岫掖了掖被子，顺手在秦远岫腰腹处轻轻拍了拍，轻声哄了两句：“我去上值了，茸茸睡吧。”


    岐无合抬脚往前院去，临走之前还吩咐站在门口的汀兰等人，“你们主子今天要往东厂去，记得给你们主子换厚些的衣裳。”


    汀兰正要点头应是，就听岐无合接着道：“要香叶黄的提花绒缎立领长衫，内衬是银鼠毛的那件，裙子也得换成厚缎的，要那件石青厚缎裙，都是绣娘刚做好的，别忘了你们主子的暖手筒。”


    汀兰和雪兰今日上值，此刻都十分波澜不惊地点头称是。


    岐无合眼前提灯的崔禄，反而把腰弯得更低了些，想着日后往主院来，该再严谨恭敬些才好。


    崔禄在心中暗暗叹道，这些后头的小丫头，早晚也要越过他这个大总管了。


    没得法子，谁让人家的主子有能耐！


    瞧瞧，督主的眼睛恨不能放在夫人身上，日日都一错不错地盯着，连衣服都要给夫人准备好了才放心。


    这样的事，放眼本朝，别说本朝了，就是历朝历代，也没有这样的！


    岐无合想得很简单，他早就看出来了，秦远岫对于穿衣打扮上总有些慌手慌脚。


    岐无合不知道秦远岫究竟为何如此，还以为是幼年失去了母亲的庇佑，才导致了秦远岫在衣裳、发髻、钗环上头的并不精通。


    不过这也不妨事，这上头自有岐无合替秦远岫操心。


    岐无合替秦远岫操心了许多，这些事情都一一吩咐下去了，才急匆匆地往前院书房去了。


    秦远岫刚起身，就见着前头这两个丫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一副刚刚在地上捡着了十两金子的窃喜。


    秦远岫忍不住问：“怎么了这是？谁给你们两个赏钱了。”


    秦远岫正要整理好了衣裳往暖阁去，看着了汀兰和雪兰的表情，这回不敢不问这几个丫头偷笑什么呢。


    上回岐无合给秦远岫穿鞋，被这几个丫头知道以后，愣是没人管管绿雀，这下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偏偏绿雀是个口若悬河的个中好手，讲起故事来栩栩如生，活像是她就站在岐无合和秦远岫跟前看着了似的。


    雪兰忙着给秦远岫铺平衣裳上的褶皱，闻言一脸的喜色朗声道：“这衣裳是督主早上起来亲自给主子挑的呢，督主待主子用心，我们也跟着高兴呢！”


    秦远岫赶紧让汀兰记得叮嘱些底下的人，这回可别往外头说嘴了。


    虽说府中蠢人不多，平日里敲打两下都是小打小闹的，岐无合和秦远岫日常相处的细节，秦远岫总有些不同于他们古人的羞赧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