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强突然停下脚步，一拳砸在墙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走廊里回荡。


    护士站的几个护士吓了一跳，却没人敢上前劝阻。


    她们见过太多这样的家属。


    愤怒的、崩溃的、歇斯底里的，最后往往都变成手术室门外一具具行尸走肉。


    林强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墙面上，呼吸粗重。


    他想起今早吴颖被推进手术室前最后的眼神，那么亮，那么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孩子的模样。


    “你一定会没事的。“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可现在，这句话像是一把刀，反复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如果……如果她真的出了事……


    “林先生？“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强猛地转身，看到罗峰站在手术室门口，蓝色的手术衣上沾着血迹，口罩拉到了下巴。


    林强的血液瞬间凝固。


    “孩子取出来了。“


    罗峰说，声音沙哑，


    “是个男孩，情况不太好，已经送去新生儿iCu了。“


    林强的嘴唇颤抖着：


    “吴颖呢？“


    罗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疲惫：


    “还在抢救。“


    林强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双腿因为久坐而发麻，差点踉跄跌倒。


    罗峰的蓝色手术衣上沾着暗红的血迹，口罩松松地挂在脖子上，露出疲惫而紧绷的下颌线。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却依然锐利如刀。


    “林先生。“罗峰的声音沙哑，


    “孩子虽然去icu过度，但是他的情况还算是比较好的。“


    林强的呼吸瞬间停滞。


    “她面临更严重的生命危险。“


    罗峰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沉稳却不容乐观，


    “需要二次手术，现在必须签病危通知书。“


    林强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上面的黑色字体像是一把把尖刀，刺得他视线模糊。


    “请......救救她。“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罗峰接过签好的通知书，郑重地点头：


    “我们会尽全力。“


    就在这时，安琪从手术室快步走出。


    她的手术帽已经被汗水浸湿，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病人的情况暂时稳住了！“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振奋，


    “虽然还需要转去重症监护室观察，但至少......“


    林强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扶住墙壁，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太好了......“他喃喃道，声音哽咽，“太好了......“


    “我能见一见自己的儿子吗？”


    罗峰和安琪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一场漫长战斗的短暂喘息。


    “好的！”


    .......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林强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透过那层厚厚的无菌玻璃，保温箱里的小家伙只有巴掌大，浑身插满了细小的管子，皮肤薄得能看见底下青紫色的血管。


    他安静地睡着，胸口微弱地起伏，像一只脆弱的小鸟。


    “当心一点。“


    安琪轻声提醒，她的手虚扶在林强背后，生怕这个高大的男人突然倒下。


    林强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呼出的热气在表面凝成白雾。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想要触碰，却又不敢。


    “1005克。“罗峰站在一旁，声音低沉，


    “必须留在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从里面传来，像是某种生命的倒计时。


    林强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这个小家伙，他的儿子，竟然轻得还不及一瓶矿泉水。


    “还没起名字。“安琪小声补充，


    “病历上暂时登记的是吴颖之子。“


    林强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吴颖躺在病床上，眼睛亮晶晶地说：


    “如果是男孩，就叫林天佑。“


    天佑。


    上天保佑。


    可现在，上天真的会保佑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吗？


    会保佑还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的吴颖吗？


    保温箱里的小家伙突然动了动，皱巴巴的小脸扭了扭，像是在做一个不安的梦。


    林强的心猛地揪成一团。


    “他会没事的。“


    罗峰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与笃定，


    “现在的医疗技术很成熟。“


    林强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穿过长长的走廊，望向另一端的成人重症监护室。


    那里躺着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


    重症监护室里，各种仪器的声音交织成冰冷的乐章。


    罗峰站在病床前，低头看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眉头紧锁。


    吴颖的情况并不乐观。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插着呼吸机的管子让她无法说话。


    但她的眼睛是清醒的。


    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固执地睁着，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对抗死亡的阴影。


    罗峰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别担心，“他低声说，


    “孩子很好，在新生儿iCu。“


    吴颖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在他的掌心轻轻划着什么。


    罗峰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摊开手掌，任由她虚弱的手指在上面描摹。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天......佑......“他轻声念出这两个字。


    吴颖的眼里瞬间涌出泪水，顺着太阳穴滑入鬓角。


    罗峰握紧她的手，声音低沉却坚定：


    “想活却活不过来，是吗？“


    吴颖的睫毛颤了颤，算是回应。


    “会好的。“罗峰用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泪，


    “都会好的。“


    监护仪的警报突然尖锐地响起，血压和血氧数值开始急速下降。


    罗峰猛地直起身：


    “快！准备抢救！“


    医护人员瞬间围了上来，推急救车的声音、器械碰撞的声音、急促的指令声混作一团。


    在混乱中，罗峰最后看了一眼吴颖。


    她的眼睛依然睁着，里面盛满了不甘和渴望。


    那只刚刚在他手心写字的手，此刻无力地垂在床边，像是枯萎的花枝。


    .......


    iCu外的走廊灯光惨白，长椅上，吴桂花攥着手机的指节发青。


    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像钝刀，一下下割着她的神经。


    “老吴......“


    电话接通瞬间，她的声音就碎了，


    “闺女不行了......医生说......让来见最后一面......“


    电话那头死寂了几秒。


    “我马上到。“


    三个字，像铁钉砸进木头。


    吴桂花知道，老伴此刻一定正胡乱往行李袋里塞衣服，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会抖得拉不上拉链。


    就像两年前女儿第一次流产时那样。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强抱着襁褓冲过来，怀里的早产儿小脸紫红，正声嘶力竭地哭着。


    “妈！让天佑看看颖颖！“


    他双眼赤红，护士拦都拦不住，“孩子会记住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