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急诊科。”


    罗峰注视着孔明德震惊的表情，语气平静而坚定。


    他明白孔部长的良苦用心，但有些事无法言明。


    唯有系统加持，才能让他在这个最艰苦的科室快速成长。


    “抱歉，明德老师。”他在心底轻声说道。


    孔明德下意识揉了揉耳朵，当确认罗峰神色肃然绝非玩笑时，镜片后的目光渐渐转为复杂。


    最终化作一声长叹：“现在的年轻人，果然不同凡响啊。”


    望着眼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他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敬意。


    急诊科——这个被戏称为“三多科室”（强度多、纠纷多、亏钱多）的地方，却是锤炼医者最纯粹的熔炉。


    在这里，每一场与死神的赛跑都是对医术的淬炼，每一次医患冲突都是对仁心的考验。


    对新人而言，再没有比这更能夯实根基的战场了。


    “后生可畏...”


    孔明德望着车窗外的树影喃喃自语。


    若是年轻时的自己，恐怕绝无勇气做出这般选择。


    此刻晨光穿透云层，将罗峰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那挺拔的身影竟显出几分超脱年龄的沉稳。


    ......


    阳光如瀑般倾泻而下，李万一下车时被刺得眯起眼睛，下意识抬手遮挡。


    当他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呼吸为之一窒—。


    滨海市人民医院的玻璃幕墙在烈日下泛着冷冽的银光，门诊部主楼高耸入云，


    仅是这栋建筑的规模，就比他待了十年的县医院大上整整三圈。


    “这就是...我拼尽半生也要踏足的地方吗？“


    不远处，几个端着餐盒的年轻实习生正驻足观望。


    他们白大褂的袖口还沾着食堂的油渍，望向大巴车的眼神里混杂着向往与酸涩：


    “又来了一批进修生...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一样，堂堂正正以医师身份走进这里？“


    这句话顺着热风飘进耳中，李万一本能地绷直了脊背。


    他摸了摸胸前崭新的进修证，忽然发现指节间的老茧都在微微发烫。


    三十八岁的脸上，竟浮现出二十岁小伙才有的那种光亮。


    “各位就在这里下车吧，院区规定外来车辆不得入内。“


    司机话音未落，大巴车已喷着黑烟扬长而去，尾气混着热浪扑在众人脸上。


    李万一刚提起沉重的行李箱，忽然听见引擎的低沉轰鸣。


    孔明德的黑色奥迪A6正缓缓驶过人群。


    车窗降下三指宽的缝隙，孔部长威严的声音穿透热空气：“跟着我的车。“


    电子栏杆应声抬起，锃亮的车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转眼便消失在林荫道尽头。


    望着沥青路面上尚未散尽的车辙，李万一的行李箱滑轮在减速带上磕出沉闷的声响。


    周围同期进修生们沉默地拖着行李，白大褂下摆被夏风掀起又落下，像一群被遗弃的候鸟。


    “同样是进修生...“


    他抹了把颈间的汗水，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三百米外的行政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光斑，那辆黑色奥迪此刻应该正停在专属车位上。


    而那个年轻人，甚至不需要踏出空调车厢半步。


    门诊部前的花岗岩台阶被烈日烤得发烫，三十余名进修生列队站立，白大褂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李万一眯起眼睛，看见自己的汗珠坠落在青灰色地砖上，瞬间蒸腾成一小片水痕。


    孔明德背光而立，镜片反射着刺目的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缓缓扫视人群，每个被他目光触及的进修生都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


    “诸位。“他的声音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开热浪，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各县市医院的精英。“


    人群中有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远处急诊科的警笛声隐约传来，更添几分压迫感。


    “但在这里——“孔明德突然抬高音量，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你们履历上的头衔，统统归零。“


    众人沉默的看着孔明德，不发一言，人群之中只有热浪奔驰的声音。


    他们自然知道越大的医院，规矩越是森严。


    若是不小心得罪了某些规矩而被医院辞退了回去，那自然是无颜和医院交代。


    毕竟每个人来都身负了很大的代价，带着振兴原单位的水平来的。


    都想在这里学到一爪半鳞的带回去，提高地区的医疗水平。


    “


    孔德明推了推金丝眼镜，纸张在指尖发出轻微的沙响。


    现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风的嗡鸣，三十多名进修生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冯刚，内科。“角落里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肩膀一松，镜片后的眼睛闪过喜色。


    “王小娟，妇科。“前排女生攥紧的拳头悄悄松开，指甲在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红痕。


    “李万一，急诊科。“


    靠窗的位置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呼气声。


    李万一扶了扶胸牌，后颈的汗意终于散去。


    急诊科——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本来他定的目标方向就是急诊科。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第一排那个挺拔的身影吸引。


    罗峰站在人群中央，白大褂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连后颈的弧度都透着沉稳的自信。


    李万一不禁猜测：这个让孔主任亲自开车接送的年轻人，会被分到哪里？


    是去骨科跟着“柳叶刀圣手“张教授？


    还是进脊柱外科那个配备达芬奇机器人的手术间？


    亦或是...他的目光掠过窗外神经外科的霓虹灯牌。


    那里可是出过最年轻院士的“神仙科室“。


    门诊大楼前的台阶上，孔德明手中的名单被穿堂风吹得簌簌作响。


    他忽然停顿，镜片后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罗峰身上。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罗峰——“他故意拖长的尾音，“急诊科。“


    刹那间，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


    有人惊得后退半步撞到栏杆，几个女生捂住嘴，后排甚至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那个总爱梳油头的住院医王磊直接笑出了声：“哈！什么天才，原来和我们一样是垃圾桶的命！“


    他故意用病历本扇着风，“关系户也不过如此嘛。“


    其余人，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脸上的神情赫然和王磊一致。


    李万一看见罗峰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但站姿依然挺拔。


    阳光在他白大褂的纤维间跳跃，衬得周围人的影子都矮了三分。


    “安静！“孔德明突然将名单卷成筒重重敲在栏杆上，不锈钢扶手发出刺耳的嗡鸣。


    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严厉：“急诊科是罗峰自己选的。“


    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我倒要听听，你们这些挑肥拣瘦的人，有什么资格嘲笑主动选择最苦环境的勇士？“


    王磊的嘲笑僵在脸上。


    站在罗峰旁边的规培生张雅不自觉地捏紧了胸牌。


    在车上的时候，她还私下议论过这个“大专关系户“，此刻却觉得脸颊发烫。


    那个总把“博士学历“挂在嘴边的刘教授弟子，突然发现自己的金丝眼镜框硌得太阳穴生疼。


    风掠过门诊楼前的银杏树，沙沙声里，许多道目光悄悄改变了温度。


    罗峰依然站在人群中央，白大褂下摆被风掀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