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拜访棋宗

作品:《末世儿女情

    返程一路,徐涟始终沉默不语。


    ——天道子飘然若仙的身影与玄一那句“道门渊源”在他脑中反复纠缠,恍若迷雾中的星图,难以勘破。


    明若见他眉宇间心事重重,本待寻他些小麻烦的心思,此刻也暂且搁下了。


    直到客栈木门吱呀开启,徐涟才蓦然回神。


    烛光跃入眼帘的刹那,他看见明若已独自转身入房,分明带着未消的怒气。少不得要哄一哄。


    他心头一紧,急声对傅年侃道:“年侃先去歇息,我与夫人……有事要谈。”尾音未落,人已追进屋内。


    房内只一盏残灯摇曳,明若抱膝独坐床沿。


    她听见脚步声,故意侧过身去,紧抿着唇,连发间步摇坠下的流苏都不动分毫。


    徐涟掩上门,步履轻缓。


    他蹲跪在明若面前,仰首时眼底盛满柔情,声音浸着蜜糖般的温软:“娘子若再恼下去,为夫怕是要被这愧疚压塌了脊梁……”


    他试探着去勾她蜷缩的手指,指腹在她掌心轻轻画圈,“今日是我不该,让娘子担心。


    你若气坏了身子,莫说孩儿要怨我,便是这荒原的风沙,怕也要替娘子抽我几鞭子。”


    明若垂眸,目光落在他脸上,喉间忽然涌起酸涩:“我岂是气你骗我?”她猛地抽回手,指尖却用力揪住他衣襟,“我气你总把性命当草芥!玄一的丹药你也敢吞,若那真是穿肠毒——”


    话音戛然而止,她咬住下唇,颤动的睫毛掩住骤然泛红的眼眶。


    徐涟心口如被暖流击中。


    他忽然展臂将人拥入怀中,下颔抵着她发顶轻蹭,揉这她柔软的发丝:“为夫知错了……实在是见不得娘子提剑时发颤的模样。”


    他收拢臂弯,让她耳畔紧贴自己心跳,“你听,这颗心还烫着,从今往后只为你和孩儿跳。若再犯浑……”


    他倏然压低嗓音,气息拂过她耳垂,“便罚我日日为娘子描眉,描到天荒地老,可好?”


    怀中紧绷的身子终于软下来。


    明若额头抵着他胸膛,闷声嘟囔:“谁要你描眉……笨手笨脚,总画歪。”


    染了哭腔的嗔怪像融化的蜜糖,明若泪水滴落在他衣襟上。


    窗外荒原长风呼啸而过,而这方寸之地,只余两颗心在方寸之间,将未尽的惊惶与未尽的爱意,都酿成了枕畔安眠的曲子。


    翌日一早,天光微亮。


    徐涟与明若已整理行装准备动身。


    推门而出时,傅年侃早已静候在庭院中,他衣冠齐整,行囊在背,显是等候多时了。


    那坚毅而略显萧索的侧影在晨光中默默伫立,无言的行动已昭示了一切——


    此行的目的地,不言而喻,正是那令他们前路未卜的棋宗。


    徐涟望着妻子略显单薄的身影,眉头微蹙,再次温言相劝:“娘子,此去棋宗,虽非必定刀兵相向,却也吉凶难料。不如你在此安心静候……”话音未落。


    明若那双清亮的眸子便望了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坚定地摇头:“夫君,我定要与你同往。”


    她唇角微扬,一抹自信的浅笑驱散了徐涟眉间的忧虑。


    “夫君深知我的棋艺如何。”她语气轻快,却隐含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棋宗虽险,然自古‘棋道通玄’,未必处处动刀兵。若他们真讲个‘以棋会友’,我的落子,或许便能替你铺平前路,助你收服这棋宗的桀骜之心。”


    徐涟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与骄傲,抬手轻轻拢了拢她鬓角的碎发:“夫人当年技惊四国,横扫群英,赢得那棋道魁首的绝顶风采,我又岂会不知?


    这份荣光,为夫铭记在心。只是此行……”他话锋一转,语气郑重且带着保护欲。“无论发生何事,此行风雨,皆由为夫一肩担下。你务必安然,便是我心中最大的稳妥。”


    明若看着他担忧又认真的模样,唇瓣撇了撇,带着几分娇憨与不满,最终还是轻轻应了一声:“……好罢。”


    声音虽轻,那被强行按捺下的争胜之意仍微微流露。


    傅年侃沉默地跟随在两人身后数步之外,目光落在他们相伴而行的背影上。


    那相互扶持、担忧交织的亲密氛围,无声地刺入他心底最孤寂的角落。


    如今的他,孑然一身,形单影只。


    纷扰思绪,如同脚下的尘埃,悄无声息地堆积。


    渐近目的地,周遭的氛围为之一变。


    与儒门淡雅清远的书卷气息迥异,亦不像道门崇尚自然、清静无为的超脱境地。


    矗立眼前的棋宗山门,透出一种异样的沉静。


    这种沉静并非空灵死寂,而是磅礴深邃,仿佛某种极其宏大、掌控一切的意志正在这片天地间默然运转。


    巨大的山石被塑作棋子、棋枰形状,纹理间流淌着古老智慧凝结的寒光。


    未闻厮杀之声,却能从那无处不在的“势”中清晰感知——以天地为局,视万物为刍狗。


    无形的棋线似乎纵横天地,每一缕风、每一片叶的落下,都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精准布局的落子,昭示着执棋者睥睨众生、拨弄风云的气魄。


    这份掌控之威,令人心头发紧,肃然生畏。


    一道声音响起:“徐公子,别来无恙。”


    一道清冷声音倏然响起:“徐公子,别来无恙。”


    徐涟蓦然回首,正对上棋宗圣手弈无源深沉的目光。


    那人长袍广袖立于高阶之上,衣袂无风自动,身后两列弟子如静默的棋子般垂手肃立,将棋宗“以天地为局”的恢弘气场无声铺开。


    徐涟压下心头震动,肃然行礼:“故人别来无恙。”


    “徐公子此行目的,我已然知晓。”弈无源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


    徐涟心头震撼——此前儒门、道门皆似未卜先知,如今棋宗也像是早有预料。


    他倏然侧目看向明若,又瞥过傅年侃苍白的脸。


    三人视线交错间,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若步步皆在他人预料之中,他们岂非早成他人手中棋子?


    弈无源眼波流转,仿佛早已洞悉徐涟几人心中的隐忧。


    他抚须微笑,直指徐涟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