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意张了张嘴，又抿住。


    “那个…”舌尖抵着齿列，把即将出口的话碾碎成零散的音节。


    该怎么解释呢？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写都瑾川的名字，当她发现的时候，也被惊到了。


    空气中存在一股尴尬的气息。


    都瑾川拢了拢衣袖，慢条斯理地穿上外套，似笑非笑地看着全意。


    很难回答吗？


    这女人难道不知道自己有个小毛病吗？


    每次当她要说谎又或者回答不了别人抛出的话题时，便会用食指到衣摆处打转，牙齿在下唇边缘摩擦。


    白色隔离衣的下摆很低，全意没办法打转，只好把肚脐中间的那颗扣子解开，手指在扣眼里钻来钻去。


    都瑾川低眸看着她的手指动作，笑道:“承认喜欢我就这么难？”


    “我…我就是觉得你名字方便练字。”全意微蹙眉头，咬了咬腮肉:“横是横竖是竖，还有会拐弯的部首。”


    要全意说喜欢都瑾川，她是万万说不出来的，之前拒绝人家两次，现在却空口白牙地马后炮。


    感觉没有把他当人似的。


    虽然他自己经常不当人。


    “……呵。”都瑾川已经习以为常了，“说实话很难？”


    全意偷偷地点了点头。


    都瑾川瞥见，一阵无语:“那你就好好练，练到可以说句实话为止。”他又想到什么:“到时候给你注册商标。”


    ‘都瑾川’专属她。


    “哦。”全意边说边不自在地捶了捶腿，指了指门口，挪了几步又回来:“那我先去工作了。”


    都瑾川挑眉:“我又不是你老板，问我做什么？我也没捆着你不让你走啊。”说着，他摊开手耸了耸肩。


    “……”全意像是得到准许似的，立刻扶上门把手。


    随着门把手的扭动，门开后全意往后踉跄了几步。


    见状，都瑾川在身后扶了她一把。


    她看着熟悉的面孔，下意识地往后撇了眼都瑾川。


    “师父，您这时候怎么过来了？”


    苑春贤没给全意眼神，而是意味深长地盯着都瑾川放在全意肩上的手。


    “这位就是那个都瑾川？”


    闻声，都瑾川蹙眉，什么叫那个都瑾川！


    想着全意叫他师父，便奈下脾性:“你认识我？”


    苑春贤背对着手，打量了眼都瑾川，而后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子看起来蛮健壮。


    一张死鱼脸还挺给全意辟邪的。


    “你的药。”苑春贤将身后拎着的重要拿出来放在桌上，才看向全意:“这可是治失眠补气血的药，你睡不着？”


    全意微笑:“不是我喝。”而后余光瞥了眼身侧的男人，苑春贤接受到了信息，看了眼都瑾川。


    “看着是个正常人，原来病得不轻。”全意使得药剂量还挺大，说明这小子的身体没有表面那么健壮。


    “……”


    都瑾川‘嚯’地一声气笑，他看起来有病吗？


    “你这老头，不会说话就闭嘴。”


    全意扯了下他的衣袖，让他跟长辈说话客气些。


    苑春贤‘啧’了声，摇头:“丫头，有些人只能当做病人接触，要是选男朋友的话需得选个情绪稳定的人，这样你以后的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这小子脾气真大，全意温温和和的人跟他完全搭不到边，脾气再好的人，整天被悍夫折磨，早晚会精神状态崩溃。


    说不定得抑郁症也是有可能的。


    都瑾川一下子将自己的衣袖从全意地手中抽出，看着她质问道:“你怎么说？”


    他什么时候情绪不稳定了，向来如此好吗？


    这老头到底是怎么断定他不会让全意过得舒坦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全意没有回答，暗暗低下头。


    都瑾川瞬间爆炸:“你迟疑，你赞同他说的！？”


    刚刚穿好的西装被他暴力地扯开扣子，真是好样的全意，就知道联合外人欺负他。


    他从来不是她的优先级，从来不是她第一个去考虑的人。


    “都瑾川，你冷静。”全意叹气:“你不该跟长辈这样说话，不礼貌。”


    “他骂我有病你没听到吗？全意！”都瑾川嘴角一歪:“你压根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太令我失望了。”


    “听到了。”全意看着他失望的眼神，她像是哄着他似的轻声说:“我师父很厉害，他知道你的病状，只是就事论事，你别小事化大。”


    见他不买账，全意又补了一句:“我没觉得你有病。”


    “哦。”都瑾川就是这么没有出息，全意一哄便好了。


    苑春贤搞不懂年轻人的心思，只觉得这小子还挺听全意的话。


    倒是让他响起老婆说过的话，一个猴一个拴法，旁人看不惯，自然有人看得惯。


    “这药开的不错，两个疗程下来基本上能好个大概。”


    苑春贤没有说痊愈这样的话，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小子不会轻易让这场病治好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全意看了眼都瑾川，点头:“师父，今天不是周四，您怎么过来了。”


    “我当然是过来……”瞧瞧这小子是何等神兽，竟把他的宝贝徒弟迷的不成样子，上班都在走神。


    害他茶不思饭不想，就想过来瞧瞧这都瑾川是何方神圣，害，原来是只暴躁猴。


    全意有得罪受了。


    苑春贤盘着手上的佛珠:“散步。”


    “……”来医院散步？


    鬼才信。


    全意了解这个老顽童。


    上次他就信誓旦旦地说都瑾川未必能够出院，今天十成就是来八卦的，这么大年纪了，真能折腾。


    该说不说还真被他碰着了。


    “理疗室还有人，你去吧。”苑春贤打发走全意，将都瑾川留了下来。


    办公室内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眼神交错谁都不可能退让，像是谁先败下阵来就输了似的。


    明明没有战争。


    苑春贤引他坐下，两人面对面，他率先开口:“你喜欢全丫头？”


    都瑾川哼道:“不行？”他又不是全意的亲人，到底是外人。


    问什么，管太多。


    “行不行，全丫头说了算。”苑春贤卖关子:“但是你……”


    “我什么？”


    “不是全丫头喜欢的类型，她适合温和守礼的男人，就是现在网上流行的说法，暖男。”苑春贤捻了捻佛珠笑问:“你是吗？”


    都瑾川仔细考虑着，他应该…算是吧？


    他上学的时候奋力帮她解题，帮她制订学习计划，保她周全。


    现在又帮她赚钱，帮她打击职场的不公平，同样在护她周全。


    如此贴心怎么不算呢？


    可都瑾川还是问了一嘴:“不是又怎样？”


    “那你out了。”


    都瑾川不信邪:“她告诉你的？”


    “没有。”苑春贤又说:“难道不明显吗？”


    “不明显。”


    全意喜欢他不明显，喜欢别人更不明显。


    苑春贤摇了摇头，这小子还挺会自我安慰的:“医院里那么多优质青年，你凭什么能入她的眼？”


    他没有听说过全意地家庭情况，但是单凭全意本人地优秀程度，她也不该跟个暴躁男。


    “凭她心里有我。”都瑾川不甘示弱，吹也得吹的好听。


    苑春贤仔细一想，这倒是真的。


    那丫头成天像温水煮青蛙似的，直到都瑾川的出现她才变得有生气了些。


    “你这老头知道我的时间多么宝贵吗？”都瑾川哼声:“竟拉着我闲聊。”还有他也竟然跟陌生人有问有答的，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哦，原来是大忙人。”苑春贤叹气:“怪不得你和全丫头没结果。”


    “……”


    都瑾川不想听他瞎扯，碍于他是全意的师父，也不想再跟他争执，起身拎起旁边的汤药就要往外走。


    刚扶上门把手，就听苑春贤说:“换个方式说不定会好些。”


    “什么？”都瑾川放下手，转头。


    “女人这种生物就爱听好话，喜欢体贴的男人，多哄哄少斥责。”苑春贤补充道:“最重要的是跟爱人之间不用太要脸，比起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脸面又算什么。”


    都瑾川眨了下眼睛，这话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你在帮我？”


    苑春贤没有否认:“我是为了那丫头。”他又笑了笑:“你算什么，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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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苑春贤看人很准，全意喜欢都瑾川，在感情方面是个别扭的人，她需要有人坚持指引，她太容易退缩了。


    但是都瑾川不一样，他急性子中带了一丝韧性，这就是他‘战斗’时最好的武器。


    “你想要什么？”都瑾川生活的圈子里都充满了利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他。


    苑春贤见他像是谈判似的，轻笑:“你们结婚时，我要坐主桌。”这句话是他某短视频软件上看到的，还挺实用。


    都瑾川嘴角一翘:“小事。”


    “好好喝药，有病得治。”


    都瑾川瞬间收回翘嘴:“年纪这么大了，就别瞎操心年轻人的事了。”


    苑春贤倒是没想到这臭小子的嘴这么毒，早知道他就跟他说要给全意介绍对象了。


    气死他!


    而后摆摆手让他赶紧滚，在这儿看着碍眼。


    —


    都瑾川挂完吊水在停车场待了一下午，他看着车后坐上放着的汤药，目不转睛。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唯一清晰的就是，全意是他从见到的第一眼开始，就确定下来的人。


    一辈子都变不了。


    那老头说的对，换个方式也许会好些。


    做题还要全方面发散思维呢，更何况是全意这么难搞的人。


    沉稳内敛，温柔体贴？


    他也可以！


    都瑾川看着窗外，全意边走路边回消息，似乎嘴边带笑，他微蹙眉头，回别人的消息不回他的！


    她难道又在约凯子？


    都瑾川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拿出手机，看着给全意发过去的消息:【下班来停车场。】


    没有任何回复，哪怕一个标点符号。


    ‘滴！’喇叭按响。


    都瑾川努力按耐住自己的脾气，不能动粗，要换个方式。


    温柔体贴，她喜欢！


    全意吓一跳，下意识‘啊’了一声，往后一蹦。


    差点吓出心脏病。


    又是谁要谋害她！


    都瑾川将车灯打开，又按了下喇叭，才看到全无将视线定于他这里。


    他的脸色极为阴沉。


    全意看到都瑾川以及他的车，就将手机收了起来，快步走过去。


    “等很久了吗？”全意见他情绪不高，又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都瑾川没有回答，而是问:“我给你发的消息没有看见？”


    “看到了。”没有看到的话，她怎么可能来停车场。


    “为什么不回。”


    “我已经接受到信息了。”


    “我没有接受到你已经知道的信息。”都瑾川往椅背上一瘫，眼神中充满疲倦:“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重要吗？”


    全意咬唇，她没有想那么多，总觉得都瑾川会懂她，可她似乎想错了。


    “我下次一定回。”


    她说完，微信消息随之响起。


    都瑾川撇到上面的备注，路程。


    原来刚才她是回这臭小子的消息。


    “……嗬。”


    都瑾川想要优先级顺序，即使慢，最起码回消息总可以吧。


    全意她好偏心。


    “你不回？”都瑾川吃味:“可别让弟弟等着急了。”弟弟二字咬的很重。


    此刻，什么温柔，什么内敛，去他娘的，他都不稀罕了。


    “……”全意没有打开手机，反正该嘱咐的已经嘱咐完了。


    “我师父跟你说了什么？”


    “关你屁事。”


    “……”全意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说就算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讲话，只是都瑾川的眼中蒙上一片阴翳，阴冷的神色尽敛。


    全意将安全带解开就要拉车门，还不等开门，左手就被都瑾川拉住。


    她回眸望着他，可他神色冷淡，一言不发。


    “怎么了？”


    都瑾川的那双眼睛很好看，比桃花眼略长，眼尾尖锐，不笑时寡冷，带着冷淡的凉薄感，笑的时候又会稍稍弯起，轻佻又魅惑。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很紧张的样子，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似的。


    “全意，我们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