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聿胳膊上的大片擦伤这会儿已经在微微往出渗血了，虽然说没伤到骨头，但看着还是有些吓人。


    交警瞥了眼旁边压着肇事者的同事，指了指常聿交代道：“我先送受害人去医院验伤，你们把他带回队里。剩下的赶紧的，该拍照拍照，动作麻利点，五分钟内把路通了！”


    他说话利索又干脆，旁边的几位交警很快在他的指挥下各司其职，他则大步流星地一边走向警车一边对着围观群众双手合十，换了一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神态语气：“好了好了，各位弟弟妹妹叔叔阿姨就都不要拍照了哈，保护市容市貌，是咱们广大帝都居民都应该做得，是不？”


    常聿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他右眼眼睑似有所征兆地跳了跳。


    “兄弟，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呗？”交警同志做出一个请的样子。


    常聿点点头，跟着他上了警车。


    不过二十分钟左右，东二环金宝街十字路口再次恢复热闹，人车涌动井然有序，犹如方才的一场极速车祸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这场急速发生的事件，在半个小时后便迅速冲上了某社交平台的热搜，底下网友对此给出充分解释：


    一切不以人命为代价的违法行迹，最终都可归结于耍流氓！


    警局内，这位肇事者一副痛心疾首后悔莫及地交代道：“我真的是因为刚知道我妈生病在医院里，所以才心急如焚这一时闯了红灯，我不是故意的……”


    交警同志：“你妈……你妈……你妈在那个医院？”


    交警打医院电话核实完发现这位肇事者的母亲此刻的确住在和协医院的重症病房里。


    年轻的交警同志此刻一一副老虎外出，猴子称王的样子，摆出上司平时教训自己的样子，拍桌子：“你妈生病就可以随便闯红灯吗？这还好没出人命，不然你躺在医院的妈谁照顾？”


    “是是是，警察同志，我真的知道错了。”肇事者一把抓住交警的手跪在地上连连恳求：“大哥，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可千万不能进去啊？不然我卧病在床的老妈谁照顾？”


    年前的交警顿时被弄得手足无措：“你先起来……这事得跟受害者商量。你先起来。”


    ·


    警车里交警瞟了眼常聿胳膊上的伤：“可以呀身手够迅捷的呀？练过？”


    常聿的目光看着挡风玻璃前，颇为生硬地回了句：“想活命的时候谁都一样。”


    不一会儿的功夫警车开到了医院门口，常聿在警察轻车熟路的引领下很快包扎完伤口，坐在门口等验伤报告。


    警察出来后对着常聿使了一个眼色，常聿漫步调理地跟了上去，两人进入消防通道后，从?一直开着的的监屏录像被交警按掉。


    黄云波再次从兜里掏出烟盒叼了一根，递过去：“你小子可以呀，这些年还是这副样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出现就给我搞这么大动静！”


    常聿摆手：“戒了。”


    黄云波收回烟盒，打火吐出一口云雾：“在哪儿高修去了？这么多年面都不露？”


    相较黄云波此刻一副故友难得见面，热络寒暄的做派，常聿则疏冷的多。


    “满打满算加起来，该有小十年没见了吧？”黄云波靠着栏杆：“刚才第一眼我都没认出来。”


    雪城附一中，两人是校篮球队的主力选手，在黄云波过去的印象里，常聿这个除了打篮球的时候有股狠劲外，其余时候哪里有一点正儿八经的热血少年的样子，所以那个时候两人虽然在球场上算棋逢对手，但私下的交情一点也没有。自从高中毕业以后球场上交锋换成了竞赛名单上之外较量。再到后来…有些关于他的新闻黄云波也是零零碎碎的听到了一些。


    本来两人就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只是多年的从警经验已经将黄云波锻炼的极为敏感，他的话语看似侃味，目光却锐利，套话探寻之意溢于言表：“那小子在笔录里说自己老妈在医院，所以才闯的红灯，泪水蒙了眼，没看见你。这一环套这一环，准备的很充分。你跟人结仇了？”


    常聿目光毫不避讳，虽而不动神色地下移落在挂在黄云波肩部的监屏上。


    “受害者有权沉默。但我也要告诉你，如果没有特殊佐证情况，以交通事故结案那和故意杀人是完全不一样，最高不过三年。你不愿意说，那我只能公事公办。”


    这几句话多少带了些激将，可常聿脸上的神情依旧是那般：“你我之间有什么交情？”


    黄云波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灰暗，他掐了烟。


    这种对峙在缄默中持续了很长时间，楼道里偶尔传来几声沉重的脚步声，黄云波看着常聿此刻靠墙站在阴影下，被纱布包裹着的胳膊上隐隐还有些血迹渗透出来，他的眼睛落在自己己肩上，灯光下两杠两花的警衔泛着银色的光芒——这是他用终生伤残换来的荣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黄云波觉得右胳膊隐隐传来不适。


    23岁的黄云波在缉毒大队任职时因为抓捕一个贩毒者而遭到对方算计，胳膊上挨了一刀，不担导致任务失败，而且还让自己造成伤残，拿着二级军功章被空降到了交警支队。


    在医院养伤的那段时间，他不见人，他恨当时为什么明知没有把握还是要追上去，又恨为什么那刀没有捅在别的地方，好直接了结了他这条命。


    女友每天都会做好饭菜放在病房门口，附带放一本书。


    饭馊了，书落灰了，他始终平静的躺在病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你希望自己成为英雄还是成为烈士？”女友问他。


    我能选吗？


    “可黄云波，你想让我当什么？你想让我一辈子都守着你？还是想要我一辈子都背着黄云波这三个字？你想要的解脱，却是我的报应！”


    黄云波的身体没有力气支撑自己起来，他想要出口痛骂，可是声音却窝在喉咙里像蚊子叫，他余光去回望坐在床边的人，试图用口型回骂：“张蕾蕾，我草你大爷！当初喜欢老子的时候说老子莽撞是热血，现在我哉了，你踏马说这是你的报应？你有没有良心？”


    第二天张蕾蕾再来的时候，黄云波已经能自己进食了，他一边吃饭一边捧着书看，见张蕾蕾进来，故意吧唧嘴。


    ·


    迟念这边好不容易刚拍完收工，俞多聪又被蒲英的一个电话叫去了公司，她在电话里说是有重要事。


    黑色的埃尔法停在楼下，迟念和俞多聪前脚刚上车，司机就一脚油门起步，车内静默的吓人，俞多聪从包里拿出中午从便利店买的三明治，递给迟念：“姐，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要不吃一口吧。”


    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俞多聪已经对迟念印象彻底改观，她起初觉得英姐应该是一位好上司，因为她看着面容和蔼，而迟念应该是难伺候的，可时至今日，再经过和其他明星的助理对比，她觉得迟念简直就是一个神仙上司，不但没有任何怪癖，不喜欢她一天到晚忙前忙后地伺候，而且在处事方面有着绝对的明确度。


    比如需要什么，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有着绝对的准确度，丝毫不会又一点点含糊其辞的字眼出现，即便你一天不出现，她也绝对不会告状到英姐那里——以此对她的工资进行克扣。更不会挑剔要入口的食物，额……这个主要是因为——她经常一天也不怎么吃食物。


    俞多聪有时候都怀疑迟念时不时从白瓶子里倒出来的小药丸里，是不是某种高科技产品，吃了它就能让人即便不吃东西也感受不到饥饿，可是她不敢问………


    而且她这段时间越发的发现所谓美貌真的真的只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因为她想不通一个人为什么能有这么多优点，比如长得惊艳就算了，身材还这么棒，这些都具备的同时竟然还如此深沉——迟念这三个月来说的话，简直比她三天说的话还少。


    最最最关键的还有————气质！！！就这一身生人勿进的气质！妥妥的末世文女主好么！怎么会没有本子递过来呐？奇怪。


    迟念：“我不吃。”


    俞多聪默默收回，扒开塑料袋，自己默默在一旁吃了起来。


    车停在公司B2停车场，俞多聪刷卡，按下5楼。


    一出电梯就看见在电梯外等待的蒲英，蒲英忙不迭上前，虽然她极力地在掩饰脸上的欣悦，但迟念还是能敏锐地觉察她脸上粉底裂开的印记。


    蒲英指着俞多聪挥了挥手：“你在这等着。”


    俞多聪点了点头，默默退到一边，看着蒲英和迟念进了麦总的办公室。


    迟念在蒲英敲门的间隙就已经能听到里面侯志嘉发出的笑声，那笑声里带着强烈的、明显的、刺耳的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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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为强烈迎合上位者，而发出的生硬的气息。


    迟念跟着蒲英走进去，看见坐在大客厅里麦总拘谨地坐在那里，而坐在他正对面侯志嘉此刻正背对着她们。


    麦总看见迟念，忙不迭起身：“你看来了！快快快。”


    蒲英一边走一边道：“也是被一个广告耽误了，这没拍完就赶紧先过来了。”


    迟念心头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侯志嘉的身姿一点点映现在她眼前，直到看到整张脸，迟念疑惑不解地轻轻蹙起了眉，与坐在沙发上人转过来的目光相聚。


    麦总对着迟念，向那位男士抬手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公司刚刚去年刚签约的艺人——迟念。”


    又虚虚指着侯志嘉向迟念介绍道：“华宗集团的代理人——”


    这位从大人物横空出现，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过去都是社会精英企业家的风度，只是目光在不动声色见扫过迟念的脸，那落在别人眼里会被解读成为了注意周围没有人的情绪而眼观六路，只有与她对上目光的迟念知道那是赤裸裸的挑衅。


    侯志嘉默默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站起身来：“我这次是受老板委托来拜访迟小姐的，不算冒昧吧？”


    迟念尚未开口，麦总便先一步接话，“这说的什么话？我们的荣幸，我们的荣幸啊。”


    迟念在几人落坐后，目光和蒲英对上，蒲英那一脸的神情堪称是眉飞色舞，然而对上迟念的冷寂平淡，她却迅速闪躲开。


    迟念嘴角若有似无地轻轻划过一道不易察觉地弧度。


    这屋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迟念只觉得一句话最为贴切：愚蠢的人净出洋相。


    三人聊得起兴，迟念坐在那里突兀，忽然一声声震动打断了这活跃的气氛，声音乍然停止。侯志嘉接起电话，神色瞬间严肃，听示好一会儿后目光看向一旁的迟念，站起来走过去，递出电话，有所意指地道：“迟小姐。”


    迟念丝毫没有要接过电话的意思。


    最后侯志嘉只能收回电话，对着电话那头道：“先生，她不接。”


    不知道那边又说了什么，侯志嘉只是沉默着。直到最后结束在离开时，才将桌上放着的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移到迟念面前，丢下一句：“迟小姐，宗先生让我转告您一句‘来日方长’。”


    迟念听见那个一个刺耳的字眼，呼吸变得异常的粗重，她平静的目光倏地变得坚毅而狠厉，阴森地看向侯志嘉。


    侯志嘉在麦总的护送下大步离开。


    迟念打开牛皮袋，从里面倒出来一张照片两份报纸。


    油脂照片里是个留着寸头的青涩少年，站在被万人围绕的偌大宽敞的场地内，那是一个由铁丝构建而成的极大的，类似斗兽场一样的地方。


    迟念认出照片上的人是常聿。


    两份报纸纸色发黄，一张报道的是一起□□犯罪事件，各方人士的法院均被罗列在上面，标题写着法学经典案例。另一张上面写得是——雪城高考理科状元为赚钱而丧心病狂到在濠江当生死局门徒。相关部门回应将针对此次事件依照相关法律法规，追究个人责任。


    迟念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直接将报纸点燃扔进水槽内，看着燃起的大火，迟念冷静地拿起烟盒取出一根，叼在嘴上，拿起照片端详了半天，伸到火势上方，火舌瞬间焦急地舔舐上来。


    迟念用照片点燃了自己口中的香烟，最后将照片扔到水槽里，油脂照片的后面写着三个字——陈迹暮。


    迟念静静地看着它被巨大的火舌一点点稀释，化为黑色的残渣。


    烟雾随着气息吐纳出来，迟念靠在台边，看不清情绪的眼眸盯着灶台上微微冒着热气的汤，上方的油烟机上，有一张绿色的便利贴，规整的字迹：


    ——烫！用布垫着再拿锅盖！


    火势燃尽，只剩下余灰，迟念打开水龙头，看着它们被水流冲刷。


    早些年濠江刚回归那些年，当地的商人政客乘着当时各方政权变换之际，大肆敛财，明面上、暗地里交易层出不穷，生死局在当时的算得上最大的一个交易场了，三教九流人混迹其中，但凡你想要，哪里应有尽有。


    局内门徒顾名思义——赌上生死便可换取一样东西。


    门徒生死自定，庄家满盘获利。迟念碾碎烟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