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从手术室出来时已是凌晨三点多，转到病房里时人还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迟念让司机去附近找旅馆先对付一晚，她和檀治留下医院陪床。


    临走前医生嘱咐说，水分缺失严重，需要隔一会儿就得用棉签润一下嘴唇。


    五点多护士来换吊瓶的时候，迟念出去抽了跟烟。


    进来刚落座就听檀治莫名其妙说了句：“抽烟对身体的伤害不是一点半点，能少抽就尽量少抽吧。”


    她其实没什么概念。


    这些日子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浑噩的，以前不是这样么？记忆很混乱，好像才是前天昨天发生的事，但努力一回想又像是去年前年的事…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记得，但就是对不上号…地方和地方，人和人…


    “你是怎么进圈的。”迟念毫无征兆的开口问了一句。


    好一会儿，他才道：“以前觉得生活太单调，就稀里糊涂的去参加了一个选秀节目。”


    这几年国内各种唱跳选秀节目层出不穷让人眼花缭乱。似乎是为了让迟念对上号，檀治补了句：“很早之前的一档唱歌节目。那时候选秀还没现在这么大趋势。”


    可迟念来说，早先的与现在的没什么两样，因为她都一无所知。


    “你喜欢唱歌？”她抓了一个点。


    “喜欢。”


    “那为什么是演戏火起来的？”


    这话问得直白且有歧义。


    “可能是才华不够吧！”


    “所以演员不需要有才华？”迟念像一个无厘头的杠精。


    “这个圈里最不缺的才是流通最快的。”


    迟念在他语气和咬字中听出了较真的韵味，默默听着他赘续。


    “其实艺人这个工作任何时候都很被动，不红是市场选择你，红是资本选择你。创作需要你对自我和身处的环境有很深的剖析才能压榨出一点东西，可演戏却只需要你躲在一个躯壳里稍稍缓冲，不需要被剖析而是去探究。”


    迟念听着又像是没听，她们彼此都知道聊这些并不是因为她们之间想要去熟悉，或者挖掘共鸣，仅仅只是因为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无聊而已。


    至少迟念是这么觉得的。


    “你呐？你以前是芭蕾舞者吧！”


    肯定句。


    “对。”


    “怎么会……”


    “以前不出名现在想出名了。”她又开始胡说八道。


    檀治从这几个字眼中感受到了迟念很生硬的抗拒感。其实这几天乃至到现在，他一直觉得迟念这个人看似坦然无谓，但实际却总是在用一种很无形的强硬态度，来回避一切落在自己身上的疑问以及肯定。


    矛盾、怪异。


    这两者加在一起说得好听点是给人一种神秘感，说得不好听那就是：


    他妈有病吧？装什么？


    然而这种特质存在于很多自以为是的明星艺术家身上。


    “我之前拍戏时一位前辈演员跟我说，这个行业被大部分人绘画的失了本色，但不代表它就丧失了自己原本的样子。会有人记得，并一直坚守。”


    檀治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强调一种连自己都觉得滑稽的东西，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迟念能懂。


    迟念在心里十分别扭的冷哼了一声，她忽然觉得挺有意思的，来参加这个节目的所有人似乎都挺有意思的。


    一个个的愁云壮志都聚到了一起，管你志同不同道合不合，上来通通先情真意切地搞一波抚今追昔，鉴往知来。


    “那祝福我们。”她也混杂其中作坦然状道，问心无愧的胡说八道。


    几个字没有嘲讽，却也听不出任何敬畏之意。


    平常！很平常！


    话题戛然而止，室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七点多檀治出去买早点的时候，迟念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联系了转院，另一个则是打给了小七的哥哥。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小七才悠悠转醒，医生检查完后，又叮嘱了几句不能吃的东西和需要注意的事项。


    “你哥哥和嫂子已经坐车过来了，我在那边联系好了护工到时候她会照顾你。蒲英说了程序按照工伤走，你好好休息。”


    小七一直用手抓着被沿，不做任何回应。


    “你放心，伤好以后不用再给我当助理了，你要真想去那儿当老师，光靠看书是不行的，趁着这段时间找个靠谱的培训机构精修一下不足的地方。钱我来出。”


    小七闻言猛地抬起头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迟念看。


    “就你那点小心思，”迟念拉开凳子坐下来，不咸不淡的吐槽道：“一天天看书跟做贼似的，干嘛？我是妖怪能吃了你？”


    小七还没从她财大气粗的豪气中反应出来，就听她突然态度一转强硬道：“但我有个条件。”


    小七闻言瞬间抬起头，黑豆一样的小眼睛警惕的盯着迟念，脸部表情耐人寻味，不知道的还以为迟念要指使她去sha人！


    迟念道：“回去以后不许告诉我爸妈我抽烟，也不许说我一句坏话，她们要是问你，就说我一切都很好，明白？”


    小七痴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伸手去够床头的手机，迟念眼疾手快一把抢先，举着不还给她。


    “你要是不按照我说的做，那我就告诉槐安哥，公司有人欺负你，你这受伤是因为半夜想不开自家跳坑里摔的，看他还放不放你去那个学校当老师！”迟念呈着一脸无赖样威胁道。


    小七刚才一脸皱巴样瞬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那样子活像个小关公。


    迟念无赖一样盯着她，添油加醋道：“我说到做到。”


    小七气鼓鼓的好半天才闭眼如同死侍般重重点了点头。


    迟念这才得意的将手机还给了她，只见她下一刻低头飞快的在手机上打下一排字，摊在迟念眼前：


    抽烟真的对身体伤害很大


    迟念一手扶额，好半响才不情不愿地说：“我努力戒。”


    *


    常聿回学校时差不多是9点左右，学校操场已经有很多人围观，以老年人居多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谈论着。


    临时搭建的舞台旁边摆放着各种拍摄机器，几个工作人员来回调动测试机位。


    但愿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常聿心里想。


    他刚绕过人群就被校长抓个正着：“常聿，等会儿好好嘱咐一下你们班孩子，这些拍摄机器都别乱动，到时候万一撞坏一个咱赔不起。”


    校长忙得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两句叮嘱完事又被村里的几个老人拉走。


    一旁等得百无聊赖的老人抓住他，举着手里的小旗子问他：“刘校长，刚才文书记说让我们咋的？还要什么投票是吧？”


    老刘校长指着舞台前排列着的一排颜色各异的箱子耐心的解释：“对对对，投票，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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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啊看着到时候觉得那个表演的好，就把手里的这个小旗扔到和他们衣服颜色一样的箱子里就行。”


    老人又问：“投完我们有啥好东西不？”


    刘校长说：“有，到时候一人一袋大白米。”


    刘校长一边解答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个个班级都开始抽签按照顺序上台表演时，常聿转了一圈都没见到迟念，最后他们班和三年级跳过程序安排在了最后。


    依照这两日的观察来看，他不觉得迟念是个靠谱的人，临阵逃跑这种事她不是干不出来，可另一个人……


    常聿看着还在努力记动作的孩子们，心里没由来的一股气，不过他这股气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声极其尖锐且欣喜的声音打断了。


    “迟姐！你们终于回来了。”朱凡凡的声音吸引了很多目光，本来嘈杂的环境霎时安静了下去，周围几十双眼睛齐齐落向从门口风尘仆仆归来的两位身上。


    多么郎才女貌的两位啊！


    檀治和迟念在一张张狐疑且炙热的目光下如新人入礼一般缓缓走过来。但如果仔细看，这两位新人多少沾点不熟的成分。


    “小七怎么样了？”朱凡凡把迟念拉到人少的一边，问她。


    “没事了。”


    常聿看着朱凡凡和迟念在一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不到人的事。


    朱凡凡看迟念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想必是还不知道今早网上刚刚发酵的事情。


    “昨天晚上小七的事网上这会儿已经炸窝了。你不知道吗？”朱凡凡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娱乐圈这个八卦源头最集中的地方，空穴尚且都能给你造阵风，何况是有据可依，有实可究。


    可这不正是她当初进来的目的么。


    “网上怎么说？”迟念问。


    “营销号说你苛待助理，名还没出就先学会了摆架子。还说我们艺人都是一丘之貉！说娱乐圈根本就没好人！说我们一个个都是只知道吸血盈利的草履虫！还说我们冠冕堂皇用留守儿童博眼球也不怕遭报应……”朱凡凡拿着手机珠连炮一般绘声绘色的读着。


    猛得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收住声音抬头抿着唇皮笑脸不笑的冲着迟念眨巴眼，怯怯的补充道：“都是网友说的。”


    迟念盯着朱凡凡瞧，呈了一副宝相庄严样，问道：“你，路人缘好嘛？”


    “迟姐，你是需要我发微博帮你澄清吗？我虽然路人缘不行，但我粉丝的吵架能力很强。”


    “你说现在要是现在有人发一条文证实这个说法，会不会提高她的路人缘？”


    “啊？”朱凡凡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姐，你怀疑这料是我放的？不是我。我没有做。”


    “黑红也不是红不是。我现在缺曝光度你没有路人缘，”迟念一脸正经的怂恿她：“你发一条。”


    朱凡凡摇头如捣蒜：“导演会杀了我的。”话音刚落她猛的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


    迟念别有韵味的笑了笑，无所谓的道：“你说的是我，干他什么事？再说了你把焦点全都转我这儿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呐！”


    “可是…”


    迟念庄严肃穆的眼神盯着朱凡凡，坚定的像是要入党一般道：“凡凡，我想红。”


    朱凡凡点开自己的社交平台手指迅速敲打编辑出一条精简的博文，看着迟念离去的背影，她点击了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