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英杰站在旁边，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想递点东西擦泪，摸遍口袋也没摸着纸巾，就那么站着，听见她断断续续地说：“那年……他们听到了风声，把我先送出国了……谁都没想到居然能批斗到他们头上……自己却被……”


    远处传来换岗的哨声，“嘀——嘀——”的，在夜里飘得远，清亮得很。


    方敏猛地站起来，用袖子在脸上狠狠抹了两把，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又把眼镜戴回去，手指在镜架上按了按。只是再开口时，声音里还裹着没散的鼻音，软乎乎的：“小宋，跟我多说说，老师他们……现在身体怎么样，具体地址在哪里？”


    宋英杰愣了愣，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趋势，谁能想到平时那么冷淡，事业心强的大领导，居然是村里两位孤寡老人的徒弟？


    他顿了顿，才说：“两位老人的身体情况目前都还可观，但是后续毕竟年纪大了，在村里医疗设施也没那么完善，他们的儿女都不在身边，具体的地址我回去用纸条写给你，如果他们能见到你，想必也非常高兴。”


    “好。”


    方敏此时也逐渐冷静下来，心里有了盘算，感觉在小年轻面前这么激动，有些丢人，便点了点头，“你早点回去休息，后续还有任务要交给你。”


    宋英杰回到临时宿舍，原本以为经过今天这一天复杂的任务，他会心事重重，甚至失眠。


    可没想到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宿舍里就透进了光。阳光挤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一道的影子，晃来晃去的，看着有点晃眼。


    宋英杰先是布置安保工作，等到了时间就先行进了会议室，等待外交官到达。


    上午九点整，双方已经到齐。


    阮文同坐在对面，脸比昨晚还难看，灰蒙蒙的像蒙了层土。


    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把身子坐得直了些，硬撑着开了口："关于贵国渔民的事，我们可以考虑着马上释放..."


    "考虑？"


    方敏手里的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放，瓷器碰着桌面，"叮"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屋里挺清楚。


    "阮副部长，我们现在不说''考虑''，是要定个实实在在的时间。"


    她翻开面前的文件夹，指尖在纸页上顿了顿，"我国渔民被非法扣了接近两个月，多拖一分钟，都是在伤两国的情分。"


    阮文同嘴角抽了抽，脸上的肉都跟着动了动："这个...得走正规程序..."


    林为民这时候递过去一份文件，指尖在纸角上点了点："我们查过贵国的《紧急事态处置条例》，行政拘留的释放令，最快两个钟头就能批下来。"


    他也推了推眼镜，眼神落在阮文同脸上，"这是去年贵国处理类似案子的判例，要不要我给您念一遍？"


    南越那边的翻译赶紧凑到阮文同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阮文同额头冒了层细汗，手在桌子底下蹭了蹭："那...贵方扣着的我方人员..."


    方敏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搭着："一换一，这很公平。一个渔民换一个士兵。"她话头忽然转了，"至于那三个''原住民''..."


    说到这儿故意停了停，眼神往阮文同那边扫了扫，"就当是我们表诚意，多送的。"


    宋英杰站在会议室角落，听着这话眉头皱了皱。


    他眼尖，瞧见阮文同的手指在桌下不停敲着膝盖，敲得飞快。


    他往前站了半步，开口道："报告，要不要给各位续点茶水？"


    这么一打岔，阮文同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快了些。


    方敏瞥了宋英杰一眼，没接话，转头接着跟阮文同说："关于国界线划分，我们还是认国际会议定的那个..."


    "绝对不行！"


    南越那边一个年轻外交官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笔都震得跳了跳。他军装上的勋章跟着叮当作响，"那片礁盘打古时候就是我国的领土！"


    林为民不慌不忙翻开另一本档案，指尖在纸页上滑着："''自古以来''？"


    他抬眼看向那军官，又转回头对着阮文同，"这是1932年法国殖民政府的海图原件，上面标的清清楚楚。"


    他顿了顿，"要是不信，要不要我请法国驻越大使来做个证？"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火药味都快漫出来。


    方敏却突然放缓了语气："当然，考虑到实际管控的情况，我们也不是不能让，只要有商有量，在中间线基础上，我们也并没有侵占他国领土的爱好。"


    阮文同一听眼睛亮了，往前凑了凑："5海里！我们能接受让5海里！"


    方敏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带着点淡笑："阮副部长，您这是跟我开玩笑呢。"她转头对旁边的助手说："把去年贵国在海洋法会议上的立场声明拿过来。"


    林为民跟着补充："那会儿贵国代表说得明白，领海基线的测量误差都不能超过0.5海里。"


    阮文同的脸"唰"地白了，像被抽了气的气球。


    方敏接着说："3海里是我们的底线。但..."


    她故意把声音拖长了些，"前提是贵方得今天就在国际记者会上公开道歉，还得保证以后不再出这种事。"


    "这..."


    阮文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手帕都快湿透了，"4海里怎么样？我们还能额外给点补偿..."


    方敏"啪"地合上文件夹，站起身："看来贵方还没琢磨明白。"


    她往门口走，"要不我们改天再谈？"


    "等等！"阮文同急忙站起来拦她，"3.5海里！这真是我们最后的底线了！"


    方敏跟林为民交换了个眼神，林为民微微点了点头。


    她缓缓坐下："3.2海里，这是我们能让的最后一步。"她补充道，"而且贵方必须在今天下午三点前把所有渔民都放了，记者会上得说''深切歉意，绝无下次''，这词不能换。"


    宋英杰站在旁边看着，这才明白方敏为啥说"活着的证人比死的有价值"。


    那几个俘虏，这会儿在谈判桌上就化成了实打实的数字和条款，每一海里都来回争，半分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