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英杰刚走到团部会议室门口，就看见文才辉站在走廊窗边抽烟。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落在他脸上，把嘴角那抹笑意照得格外清楚。


    “文营长。”宋英杰点头打招呼。


    文才辉转过头，顺手掐灭了烟，笑容更深了些：“宋营长，来得正好。”他拍了拍宋英杰的肩膀，压低声音说，“放心，这次结果保管让咱俩都满意。”


    宋英杰挑了挑眉，没接话。文才辉这人向来实在，说话总是直来直去不藏着掖着。


    他这么笃定，八成是已经跟上面通过气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会议室。


    屋里烟雾弥漫，团长严卫国正襟危坐在主位，一张国字脸绷得像块钢板，两道浓眉下鹰隼般的眼睛扫过来时，连空气都像是凝住了。


    他左手边坐着政委郑德明，圆脸上总挂着笑。


    角落里，副团长马振邦独自翻着文件。


    这位领导瘦得像根竹竿，见宋英杰进来，立刻从老花镜上方投来一道精光，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他也是一路看着宋英杰升上来的老领导之一。


    “老马，你这偏心眼可越来越明显了。”郑德明笑呵呵地打趣，手指间夹着的香烟在烟灰缸上轻轻磕了磕。


    马振邦头也不抬：“老子就待见实诚人。”


    团长咳嗽一声，慢悠悠端起茶杯：“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开始吧。”


    政委笑眯眯补充：“赵参谋长临时有点事，还没来。”


    宋英杰余光瞥见文才辉嘴角抽了抽。


    看来这位也不知道赵参谋长会迟到。


    正寒暄着，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


    赵参谋长风风火火走进来：“抱歉抱歉，师部临时来了个电话，说个没完，没耽误正事吧。”


    团长对他点点头：“参谋长辛苦，我们刚准备说铁路破坏案的细节。”


    赵参谋长摆摆手，目光在宋英杰和文才辉之间来回扫了扫：“小宋，听说你当时独自发现了敌特分子的联络点？”


    宋英杰刚要开口，政委就抢过话头：“要我说啊，这次多亏了小文当机立断。要不是他带人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是啊。”团长连连点头，“小文这次表现很突出。”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文才辉身上，反倒把真正立功的宋英杰晾在了一边。


    文才辉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他清了清嗓子：“其实……主要功劳应该是宋营长的。是他先发现了线索，还受了伤……”


    “哎！”政委打断他，“年轻人不要太谦虚嘛！”


    宋英杰冷眼看着这一幕，没插嘴。


    不是他不看重名利，而是活了两辈子，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再平静的湖面，底下也有暗流在涌动。


    尤其是这次水这么深的情况下。


    先淹死的，往往是那些觉得自己聪明的人。


    老马猛地拍案而起，茶杯都被震得跳了一下：“你们这是搞什么名堂？！当老子瞎吗？！”


    团长被吓了一跳：“老马，你……”


    “小宋独自追踪敌特三天三夜！胳膊上挨的这一枪是假的？！”老马气得胡子都在抖，“现在倒好，功劳全成别人的了？！”


    政委脸色变了变，赶紧打圆场：“老马你这话就不对了。大家都知道小宋同志做得好，但要不是小文及时支援，小宋可能就……”


    “可能就什么？”


    宋英杰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不能让马团长一个人冲锋陷阵，毕竟人家也是为了自己说话。“我当时已经控制了局面。”他转向文才辉，“不过确实要感谢文营长……来得正是时候。”


    不能让人觉得，他是可以随意拿捏的。


    这话说得巧妙，既没否认文才辉的功劳，又点出了关键。


    文才辉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其实……是我决定兵分两路的。如果一开始就一起行动……”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几个领导面面相觑，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赵参谋长适时咳嗽一声：“这样吧，功过相抵。这次任务，你们两个平分奖章。”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宋英杰一眼，“对了，小宋不是还有个特别请示？一起批了吧。”


    严团长翻着文件：“哦，是家属计划生育那个？”


    “对。”宋英杰坐直身体，“我妻子身体不好，医生建议暂缓上环。”


    郑政委小声嘀咕：“这不合规定吧……”


    “有什么不合规定的？”老马又瞪起眼睛，“人家有医院证明！你们刚才不是还说小宋立功了吗？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


    几个领导交头接耳讨论了一会儿，最后严团长一锤定音：“行吧，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奖章平分，特别请示也批准了。”


    他顿了顿，转向赵参谋长，“老赵啊，咱们团的奖励，你是不是也该给点？”


    这话已经算是明示了。


    毕竟这次任务出了意外，导致一个营级干部受伤，上面也发现了这件事，有好几双眼睛盯着，他们几个才得坐在一起论功行赏。


    “好，好。”赵参谋长丝毫没有被人挤兑的尴尬或愤怒，和颜悦色地看着宋英杰和文才辉，“小宋小文啊，我打算在全团通报表扬你们的事迹。另外，我个人给小宋五百块的奖励，苦了谁都不能苦了英雄。”


    宋英杰愣住了。


    这个奖励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


    文才辉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


    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赵参谋长瞥了他一眼：“除了这些以外，小宋还有什么要求吗？”


    他没料到的是，宋英杰居然摇头：“没什么要求。”


    “哎呀，这孩子太实诚了。”郑德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小宋啊，有什么要求你可一定要提！”


    宋英杰笑了笑。


    赵参谋长是个老狐狸，他的话看似没什么问题，仔细一想，其实已经给自己挖了个陷阱。


    他能怎么回答？


    提出什么要求都不好，提多了，会显得自己贪得无厌；不提吧，又显得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