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天一早，宋英杰特意请了半天假，借了军用吉普车，跟秀姨约好在军区大门口碰头，一起去火车站接保姆。


    "小宋啊，"秀姨挎着布兜子，坐在副驾驶，"这丫头命苦啊，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互相都是要知根知底的。"


    "秀姨你说吧，我都听着呢。"


    "我们村是出了名的贫困村，他家里崽子又多，家里五个孩子，她排老三，上头两个哥哥，下头两个弟弟……"


    宋英杰开着吉普，听秀姨絮絮叨叨。


    清晨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她爹就想把她许给村里一个三十多岁的鳏夫……"秀姨叹了口气，"我看不过去，才想着给她找个出路。"


    宋英杰安慰道："秀姨放心，我媳妇马上要上夜校，后面还要考学。要是小芳干得好，可以长期在我们家做。"


    "真的？"秀姨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小宋啊，你真是个好人！"


    "这哪有什么好人不好人的，都是互相帮忙，秀姨，你可别说这话！"


    "哎！小宋，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好！"


    没过半个小时，就到了地方。


    火车站人声鼎沸。


    秀姨踮着脚张望："说好穿蓝布褂子，扎两条麻花辫……"


    "秀姨，咱们分头找吧。"宋英杰提议，"您去出站口，我在站台转转。"


    站台上，一个穿蓝布褂、扎麻花辫的姑娘正怯生生地站着，脚边放着个旧包袱。宋英杰快步上前："是小芳吗？"


    宋英杰虽然没有电视上那些明星精致漂亮，但是小麦色的皮肤自带一股男子汉的味道，五官端正，剑眉星目，再穿上这一身军装，还是挺帅气精神的。


    姑娘吓了一跳，红着脸点点头。


    "我是宋英杰，秀姨在出站口等我们。"宋英杰热情地提起包袱，"走吧，家里都收拾好了。"


    刚走到出站口，就听见秀姨高声喊："小宋！找错人啦！"


    宋英杰一愣，回头再看那姑娘，果然神色不对。


    这时，另一个穿蓝布褂的姑娘从人群中挤过来，怯生生地喊："秀、秀婶……"


    场面一时尴尬极了。


    宋英杰连忙把包袱还给那个被误认的姑娘："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


    那姑娘的家人也找了过来，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听说缘由后倒没生气，反而笑着说："没事，解放军同志这是认错人了，我家闺女是去纺织厂报到的。"


    等宋英杰满头大汗地回到秀姨身边，真正的小芳已经站在那里了。


    这姑娘约莫十八九岁，皮肤白净，一双杏眼水灵灵的，虽然穿着简朴，但掩不住一股子清秀劲儿。


    "宋、宋大哥好……"小芳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


    "你好你好。"宋英杰尴尬地搓着手，"刚才闹了个乌龙，不好意思啊。"


    秀姨打圆场："行了行了，人接到了就好。小宋，现在去哪儿？"


    宋英杰看了看表，已经快中午了："要不……先去吃个饭？总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回去。"


    "那得花多少钱，不用了，回家里我给你们做，吃顿便饭就行了！"秀姨也不想让他花钱。


    宋英杰怎么可能让她做饭，就再火车站附近找了个饭店，宋英杰要了个靠窗的座位。


    服务员递上菜单，小芳一看价格就慌了："不、不用了，我吃个馒头就行……"


    "别客气，"宋英杰笑道，"算是接风宴。"


    他点了三菜一汤：红烧肉、炒青菜、家常豆腐和紫菜蛋花汤，又要了三碗米饭。


    等菜的工夫，秀姨拉着小芳的手叮嘱："在宋营长家要勤快，眼里要有活……"


    小芳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一定好好干。"


    "他们家有个六岁的男孩，还有个刚满月的女娃……小孩子最金贵，一定得好好照顾着。"秀姨絮絮叨叨地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爹那边……"


    小芳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秀婶……宋大哥……谢谢你们给我个机会……我真不想回去嫁人……"她抽噎着，"那人……那人前头死了两个媳妇了……"


    宋英杰心头一震。


    都九十年代了，居然还有这种事？


    他递过手帕："别怕，在我们家好好干，没人逼你嫁人。"


    小芳抬起泪眼，满是感激："谢谢宋大哥……我、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您……"


    红烧肉上来了，油亮亮的冒着热气。


    宋英杰对着两人点点头："快吃吧，可别客气，一会儿凉了。"


    小芳捧着碗，小心翼翼地扒着米饭，连菜都不敢多夹。


    宋英杰看在眼里，对秀姨使了个眼色。


    对方立刻反应过来，给小芳加了几块肉："多吃点，下午到了人家家里就是正式工作了，没力气干活咋办。"


    "哎！知道了，我肯定吃饱！"


    吃完饭，宋英杰领着两人往停车场走。


    小芳看着那辆军绿色吉普车，眼睛瞪得溜圆："这、这么大的铁疙瘩？"


    "这叫吉普车。"宋英杰笑着拉开车门，"比自行车舒服多了。"


    小芳战战兢兢地摸着车门，像摸什么稀世珍宝。秀姨倒是熟门熟路地上了副驾驶："快上来吧，速度可快了，一会儿就能到家。"


    "秀婶，这铁疙瘩……不是，这车不会翻吧？"


    小芳扒着车门不敢上。


    宋英杰乐了："放心，比自行车稳当多了。"


    说着伸手扶了她一把。


    小芳这才哆哆嗦嗦爬进后座，整个人绷得笔直，双手死死抓住座椅。车子一发动，她"哎呀"一声，整个人往后一仰。


    "坐稳了啊！"宋英杰踩下油门，吉普车"轰"地窜了出去。


    小芳在后座大呼小叫："妈呀！这铁疙瘩会自己跑！"


    "哎哟喂要飞起来了！"


    "宋大哥你慢点儿！这比我们村拖拉机快多啦！"


    秀姨在前排笑得直拍大腿："傻丫头，这叫汽车！你可要逗死我了！"


    宋英杰憋着笑，他车技不错，又稳又快，倒是没让第一次坐车的姑娘晕车，先把秀姨送回老领导家，这才往自己家开去。


    到了楼下，张晓梅正抱着小宋玉在单元门口张望。宋浩洋蹲在地上玩石子，看见吉普车立刻蹦起来："爸爸！"


    小芳下车时一个踉跄，下意识扶住了宋英杰的胳膊。张晓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调整过来："这就是小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