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把整个大厅的人都喊愣了。


    挂号处的护士伸长脖子，连药房窗口都探出几个脑袋。


    围观群众更是围成了个圈。


    “咋回事啊。”


    “这还抱着娃呢，快起来说吧，孩子小容易生病。”


    "大家评评理啊！这几个还说是一家人呢，我们本来准备在卫生所生娃，"李巧巧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看起来格外凄惨，"结果他们非要带我们来大医院，零零总总花了一百来块，哪有生娃要这么多的，我们要个说法，他们也不管，肯定拿了医院回扣！"


    张德贵和王桂花赶紧上前"劝架"。


    一个拽着李巧巧的胳膊，一个拍着宋英杰的肩膀："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就是就是，"张光耀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凑热闹，"人家宋营长也不容易……"


    围观群众开始指指点点：


    "看着穿军装的，怎么这样啊？"


    "还是个营长呢……"


    "有钱人就是抠门……"


    宋英杰被这拙劣的表演气笑了："我是军人，不搞这些歪门邪道。"


    李巧巧突然把招娣往前一送，孩子哇哇大哭起来："你要是不交钱，这闺女我就不要了！反正我也养不起了，全是你家人害的。"


    "哎哟造孽啊！"王桂花立刻配合地嚎起来，拍着大腿活像哭丧，"亲闺女都不要了啊！"


    这一下可把围观群众点燃了：


    "当兵的怎么能这样？"


    "帮帮人家怎么了？"


    "看着人模人样的……"


    宋英杰眯起眼睛，看着张家人的表演。


    张晓梅紧张地拽了拽他的衣角，怀里的宋玉也被吵得哭了起来。


    "大家静一静！"


    宋英杰提高嗓门，军人的气势把嘈杂声都压了下去。


    “现在正好就在医院，有问题我们立刻去查，我媳妇来医院生娃，你们一家非要跟着来，现在又要把帐算我头上，那我倒要看看，这一百来块是怎么来的，又凭啥让我出钱。”


    话音落下，围观群众也懵了。


    这说的完全对不上啊。


    正此时，张光耀小声在人堆里装路人拱火，“不就是一百来块，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嘛，不都是一家人吗，让人这么闹。”


    “就是啊，你们回去自己吵，这不是影响我们看病嘛。”


    就在群众议论声越来越大的时候，医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让一让，让一让！"


    只见李所长穿着笔挺的警服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民警。


    原本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连挂号处的老大爷都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在平头老百姓眼里，警服比军装要吓人一些。


    更何况，宋英杰连军装都没穿，完全是便衣。


    "老宋，我听说你今天出院，特意开车来送送。"李所长拍了拍宋英杰的肩膀，转头扫了眼还在抽泣的李巧巧，"谁知道又碰上这么个大热闹，这是闹哪出啊？"


    不等宋英杰开口，人群里就有热心群众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李所长听完，浓眉一挑："一百多块钱？"


    "这可是稀奇了，据我所知，身为军属，张晓梅同志的生产费走的是军属医疗，你们都不是直系亲属，咋能一起报呢。"


    宋英杰挑了挑眉，“不光这些，连我小舅子被狗咬了的帐，都算我头上，你们想薅羊毛，想到公家身上了？”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吓得张光耀的拐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对了，你不提我都忘了，张光耀放狗伤人的案子。"李所长似笑非笑，"妨碍公共安全，按律要拘留十五天，看在情况不严重的份上才用了批评教育，没想到你们转头又要讹人，既然如此还是关进去好好教育吧……"


    张光耀脸都白了，他可不想进去啊。


    进去说不定连厂里工作都没了。


    "误会！都是误会！这和我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啊，警察同志。"张德贵一个箭步冲上来，差点把还呆愣在原地的李巧巧撞个趔趄，"儿媳妇就是一时糊涂！我们回去好好教育！"


    王桂花也赶紧拽住李巧巧的胳膊："就是就是，这孩子就是心疼她男人，我们都是家务事，不用费心啊。"


    李所长冷哼一声，“最好是这样。”


    转身对宋英杰使了个眼色，似乎是问他意见。


    宋英杰还惦记着户口的事，就只是点点头，示意不必深究。


    见状，李所长才说："走吧，车在外面等着。"


    眼见着没事了，王桂花又行了，眼珠子一转，拄着拐杖就要往车上蹭："那个……顺路捎我们一段呗……"


    "不好意思，警车。"李所长帮忙拎行李，"只拉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除非你家儿子想回派出所，那就上车。"


    就在这时，护士站的小护士气喘吁吁地追出来："等等！张光耀家的住院费还没结清呢！半个月光伙食费就吃了二十三块八！你们要是跑了，我们护士站还得给你们补上！"


    这话像捅了马蜂窝，围观群众顿时炸开了锅：


    "好家伙，白吃白喝半个月！"


    "还想讹解放军同志的钱！"


    "真不要脸！"


    张家人活像过街老鼠，在众人的唾骂声中灰溜溜地往产科走。


    事到如今，还能咋滴。


    补钱呗。


    警车上，宋浩洋扒着窗户看得津津有味："爸爸，虽然听不懂你们之前说的什么，但是我觉得好开心。"


    宋英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转头对李所长说："老李，今天多亏你了。"


    "嗨，举手之劳。"李所长发动车子，"不过老宋啊，你这岳家可真是……"


    他摇摇头，没往下说。


    张晓梅红着脸低下头，手却被宋英杰牵了起来，温柔安抚。


    只听宋英杰淡淡笑着说，“他们一家这辈子唯一做过的一件好事，那就是生了我媳妇，给了我一个幸福的家。”


    警车缓缓停在村口。


    宋英杰再三谢过李所长，目送警车离开后，这才带着一家子回去。


    刚到门口，这一看，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似的疼。


    张家那栋贴着白砖的二层小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院子里还锁着辆崭新的自行车。而紧挨着的自家房子，墙皮剥落得像是长了癣，屋顶的茅草都支棱着，简直连杂物房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