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之物，无情无思，唯有本能。


    它喜欢先破开人眉心的皮肤，少年此刻眉心的皮肤已经划开了，对于它而言，就是一道美味的菜品。


    那对男女如同断线木偶般先后栽倒，昏死过去。


    而少年苏岩的身体却猛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的眼珠子在正常的人类瞳孔、一片死寂的惨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黑之间，交替闪烁，诡异莫名。


    李十三终于冲到近前，脚步踉跄地停在苏岩面前，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到苏岩的身体在非人的痉挛中，竟硬生生挤出一丝清明，颤抖的手艰难地探入口袋，掏出一张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符箓。


    “你……你好，”


    苏岩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的抽气，“我叫……苏岩。”


    “裁决司八级执刑官。”


    李十三喉咙发紧，下意识想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却被苏岩一个极其轻微、却异常坚决地摇头阻止。


    苏岩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符箓高高举起，口中诵咒，字字如金铁交鸣：


    “九猷炎炁洞焕玉清，鸑鷟焚阴金眸照形，九首昂霄毒龙裂膺。炎飚摄邪万秽澄宁……”


    敕！


    九天玄女律令摄！


    咒言落定，蓝色符箓嗡鸣一声，悬停半空，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赤红光焰！


    光焰瞬间分化，交织成九道炽烈无比的火网，如同燃烧的锁链，猛地向内收缩，将苏岩和他体内挣扎的剥皮鬼一同死死笼罩！


    符箓发动后，苏岩右手并为剑指竖于胸前，神色庄重而决然。


    裁决司的誓言回荡八方。


    雷殛万魇，律定天纲，


    魂燃永夜，裁决焚光！


    心循律铁，身殉苍茫；


    宁化劫灰，不弃同裳！


    宁化劫灰，不弃同裳！


    ……


    烈焰腾空！


    空气被灼烧得扭曲变形，发出噼啪的爆响。


    火焰中，苏岩的身影剧烈地扭曲着，皮肤在高温下迅速焦黑、卷曲、剥落，露出下方同样在烈焰中嘶吼、挣扎、试图挣脱束缚的另一个恐怖虚影，剥皮鬼的轮廓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尖啸。


    就在这焚身的炼狱中，苏岩看着李十三，那双即将被火焰吞噬的眼睛，清澈而明亮。


    他咧开嘴，似乎在对着李十三笑，他看到李十三和他一样，选择了那条以身饲鬼的绝路。


    李十三僵立在原地，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却无法融化他心底的冰冷。


    泪水毫无征兆地冲出眼眶，无声地滑过他沾着血迹的脸颊。


    “苏岩！苏岩——！”


    凄厉的呼喊撕开了沉寂的空气。


    小区门口，沐长歌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巨兽，裹挟着劲风冲了进来。


    这个魁梧的道门汉子，在看清场中景象的瞬间，猛地僵直。


    脚步死死钉在原地，仿佛生了根，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刷了一层白灰。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几次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痴痴地望着那团吞噬一切的烈焰，眼神空洞地骇人。


    作为裁决司的队长，不需要任何言语，那火焰里焚烧的是什么，已然明了。


    他的下颌线骤然绷紧，咬肌剧烈地鼓动了一下，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咽下了所有翻涌的悲鸣与嘶吼。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下一秒，他右臂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稳稳地竖于胸前。


    指尖微微颤抖着，却被他用全身的力量强行稳住。


    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再开口时，声音低沉、嘶哑，一字一句：


    雷殛万魇，律定天纲，


    ……


    宁化劫灰，不弃同裳！


    念到“宁化劫灰，不弃同裳”时，那强行压制的嘶哑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尾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这时，两男一女三道身影带着急促的脚步声冲进小区。


    当他们看清那团焚烧着的烈焰时，身形齐齐一震，脸上血色尽褪。


    无需命令，无需言语，他们的眼神瞬间从惊骇转为一种沉痛的坚毅，右手同时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稳稳竖于胸前，动作虔诚而庄重，带着不容动摇的信念。


    沐长歌深吸一口气，那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宣告，将最后一句誓言，嘶吼而出。


    “宁化劫灰！不弃同裳！”


    三声回应，异口同声，如同闷雷滚过夜空，带着同样的悲怆与无匹的坚定，在寂静的小区里轰然回荡，与沐长歌的声音融为一体，仿佛一道无形的壁垒在火焰前筑起。


    话音落下，沐长歌微微颤抖着，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还是挣脱了束缚，顺着他紧绷如石雕的脸颊，无声地滑落，被风吹散。


    而他的身躯，依旧如磐石般钉在那里，刚强得令人窒息，也脆弱得让人心碎。


    火焰在誓言的回响中渐渐低矮，熄灭，最终只余下一小堆灰白的余烬，和地面上刺目焦黑的灼痕，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烈与牺牲。


    沐长歌的目光，终于从那最后一缕消散的青烟上移开，落在那堆小小的、尚带余温的灰烬上。


    “李楠，你带着苏岩回家，王冥、隋影和我善后。”


    三人各自神色悲痛，但不得不开展工作，尤其是李楠，哭成了一个泪人。


    沐长歌转过身，目光落在了李十三身上，尤其是在他眉心停留了很久。


    尤记着这个年轻人前些天还告诉他，他怕死，所以不加入裁决司。


    可他眉心被撕开的血肉，却轻易地戳破了他的谎言。


    “十三，你……”


    “不用灵犀引路符找出它的寄身物吗？”李十三不解的问道。


    沐长歌叹了口气，神色疲惫。


    “自剥皮鬼出现以来，没有任何组织找得到它的寄身物，就算是高级别的灵犀引路符也不行，这应该是剥皮鬼的能力之一。”


    “诡异的寄身物可以是任何东西，在没有确定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但剥皮鬼只要被打散一次，再次凝聚起来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


    李十三闻言，“看”着脑海房间中照片上的那片白森森的指甲，又看着眼前那一堆熄灭的灰烬，双拳捏得发白。


    既然它被打印机感应到，那就证明它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