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沼的腥臭，是唤醒她的第一道诅咒。


    林晚星的意识从无边黑暗中浮起，第一个感知到的，不是疼痛，而是力量。


    一股前所未有的、浩瀚如江海的圣光之力，在她干涸的经脉中奔涌。那不是涓涓细流，是决堤的洪峰。


    她猛地睁开双眼。


    自己还活着。


    胸口那块曾让她痛不欲生的碎玉，此刻温润平和，仿佛从未暴走过。


    然后，她看到了旁边。


    一地狼藉的、破碎的、黯淡的骨头。


    散落的肋骨，断裂的腿骨，还有那颗被摔出几米远、空洞眼眶对着灰暗天穹的头骨。


    在头骨旁边，是一捧细腻的、毫无能量波动的灰色粉末。


    是“狂暴核心”的残骸。


    记忆的碎片，如尖刀般刺入脑海。


    巨鳄的血盆大口，濒死的绝望，赵宇将自己推开的决绝，还有他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句……投资。


    “……笨蛋。”


    林晚星喃喃自语，喉咙干涩得发痛。


    “谁要你做这种投资了……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眼泪终于决堤，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哭声。只是死死咬着嘴唇，任由泪水滑落，滴进身下的污泥里。


    她没有时间沉湎于悲伤。


    她挣扎着跪起身，爬到那堆散落的骨骸前，伸出颤抖的双手。


    一根。


    两根。


    她像是在收拾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将每一块属于赵宇的骨头，从污泥中捡起，用自己的衣袖擦拭干净。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骨骼时，体内那股磅礴的圣光之力，自动涌出。


    嗡——


    柔和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精纯明亮的金色光芒，笼罩了她的手掌。


    光芒所及，那些骨骼上的裂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慢弥合。


    更重要的是，通过那道残存的、微弱到几乎要断裂的魂之契约，她感知到了一点东西。


    在那些骨头深处，在那片死寂的黑暗里，有一点火星。


    一点微弱、却又顽固得令人心头发颤的魂火，在痛苦地摇曳。


    他还没死。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林晚星心中所有的绝望与冰冷。


    “赵宇？”


    她捧起那颗头骨，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了上去，将所有的意念，通过契约传递过去。


    “你能听到吗？是我，林晚星。”


    魂火没有回应，只有一阵阵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撕裂的剧痛，顺着契约反向传来。


    林晚星的身体一颤，脸色瞬间苍白。


    那是他承受过的痛苦。


    为了过滤掉狂暴核心里的暴虐意志，为了将最纯粹的生命精华渡给自己，他用自己的灵魂，生生承受了这一切。


    “……对不起。”


    她闭上眼，泪水再次涌出，但她的声音却不再颤抖。


    “撑下去。”


    “你不是说，我是你最贵的投资品吗？投资品现在很安全，好得不能再好。”


    “所以，不准你这个投资人先退市！听见了没有！”


    她将所有收集好的骨骼，整齐地码放在一起，然后盘膝而坐，双手悬于骨堆之上。


    磅礴的圣光之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金色的光芒形成一个巨大的光茧，将她和赵宇的残骸笼罩其中，隔绝了腐沼的一切污秽与危险。


    她现在，是他的守护者。


    夜幕降临。


    腐沼中的怪物，被这团突兀的、充满神圣气息的光芒所惊扰，却又不敢靠近。


    林晚星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超过了十个小时。


    精神力的消耗是巨大的，但每当她感觉快要撑不住时，体内就会涌出一股新的力量，支撑着她继续下去。


    这是他用命换来的力量。


    她不能浪费，更不能辜负。


    “喂，社畜。”


    她一遍又一遍地，通过契约呼唤着。


    “你以前加班的时候，也这么能扛吗？”


    “我跟你说，等你醒了，我们得重新签一份合同。试炼塔的费用你不用管了，我全包了。还有你进化的材料，我也会想办法。”


    “但是，你得答应我，不准再做这种蠢事了。”


    “你的命，是我的。我没让你死，你就不准死。”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存在，不断地传递给那团微弱的魂火。


    她要成为他在无边黑暗中的灯塔。


    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黎明的第一缕光线刺破黑暗时，光茧中的骨骸，终于有了动静。


    咔。


    一声轻微的、骨骼摩擦的声音响起。


    林晚星精神一振。


    只见一根断裂的指骨，在圣光的滋养下，颤巍巍地动了一下，然后朝着手掌的方向，缓慢地、坚定地移动过去。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散落一地的骨骼，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开始自主地、朝着各自应该在的位置聚合。


    重组开始了！


    林晚星心中涌起狂喜，但下一秒，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剧痛，猛地通过契约传来。


    “呃！”


    她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如果说之前的痛楚是记忆的回响，那此刻的，就是现场直播。


    咔嚓——咔嚓——


    骨骼与骨骼之间，在没有血肉粘连的情况下，强行拼接、融合。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用一把钝刀，在活生生刮着她的骨髓，再用铁锤一寸寸敲碎，然后重新塑形。


    赵宇的魂火，随着每一块骨头的连接，都剧烈地跳动一次，释放出无声的咆哮。


    而这份痛苦，被魂之契约，毫无保留地共享给了林晚星。


    她的嘴唇被咬出了血，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


    “撑……住……”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仅是对赵宇说，也是对自己说。


    “就差一点了……赵宇，你这个混蛋……别在这里放弃啊！”


    她能感觉到，赵宇的意志正在与这股非人的痛苦对抗。


    他像一个最顽强的战士，哪怕被碾碎成粉末，也要从地狱里爬回来。


    为了那个约定。


    为了那个……他发誓要守护的人。


    脊椎骨，一节一节，艰难地对接。


    肋骨，一根一根，插回胸腔。


    当最后一块头骨，稳稳地安放在颈椎之上时，一副完整的、虽然布满了细密裂纹的骷髅骨架，呈现在林晚星面前。


    嗡！


    赵宇眼眶中的魂火，猛地暴涨，从一点星火，重新燃成了一团稳定的、深邃的火焰。


    虽然依旧虚弱，但……他回来了。


    共享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


    林晚星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朝着一旁倒去。


    就在她即将倒在泥地上的瞬间，一只苍白的、由骨头组成的手，及时地伸出，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