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宋柏见江清圆脸上终于有了笑,不愿意他再被吕宏达扰乱心思,带他回了屋。


    门关上,警车的汽笛声被隔绝在外,宋柏将他带到餐桌前:“今天是想吃时令炒鲜菌,还是喝菌菇汤?”


    江清圆目光从餐桌上宋柏买回来的一大堆菜上掠过,落到了他手上:“还没有好吗?”


    六天过去了,宋柏手背上,依旧包着纱布。


    江清圆每天都有注意他的手,觉得现在还没好,除了他割得深外,一定有宋柏每天都要做饭的缘故。


    做饭这件事情,江清圆在宋柏做第一顿的时候,就阻止过他。


    当时宋柏站在厨房门口,手受伤的那条长胳膊把持这门口,抬起的高度,刚好能让包扎着的白布和江清圆视线齐平:“我现在不放心你接触刀。”


    江清圆说:“那我做饭的时候,你可以在旁边看着。”


    宋柏道:“我看你做饭,会伤口疼。”


    江清圆:“……”


    江清圆无法,只能退出厨房,给宋柏买最好的割伤药膏给他用,在每天吃午饭的时候观察宋柏的伤口。


    但再慢的伤,六天过去最起码也该结痂,不用包那么厚的纱布了呀。


    江清圆盯着宋柏手上的伤口,百思不得其解,是宋柏这几天做饭的时候碰到水了吗?那他一定要想办法不能让宋柏再做饭了。


    “我血小板低,凝血功能不好而已,”宋柏催促,“快选吧,不然等黄阿姨来了,又要说替我做了。”


    江清圆听着,不由得笑了,黄阿姨哪里都好,就是可能因为口味问题,做饭有些太太太咸了。


    她两天前上门打扫卫生的时候,碰上宋柏正准备做饭,热情而勤劳的中年劳动妇女只用了一秒,就从宋柏手中抢到了锅碗瓢盆,给他们抄了一份菠菜鸡蛋。


    江清圆和宋柏吃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一直忍到黄阿姨打扫完卫生。


    听见黄阿姨关上门的那刻,两人不约而同地奔向厨房放水的地方,什么都没说,行动高度一致地各自抽了一瓶农夫山泉。


    开盖,仰头。


    吨吨吨……


    “我那天在楼上没听见黄阿姨来,不然肯定不劳烦她下手。”江清圆现在想起来都想笑自己,“黄阿姨十几年前就在我们家工作了,我五岁的时候吃过她一次炒的菜,从此以后她再也没在我家下过厨。”


    “小圆!”一声格外洪亮的声音从江清圆身后响起,“今儿起这么早,看来昨天没有熬夜。”


    江清圆回头一看,说曹操曹操到,黄阿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门口,正在换鞋。


    “吃时令炒鲜菌吧,”江清圆低声给宋柏说,说完向门口走去,在黄阿姨身前站定,接过她手里的遮阳伞,大声道,“我好久都不熬夜了。”


    黄秀英笑着捏了捏他的肩膀:“好孩子!”


    她说完,歪头又给宋柏打了个招呼,她隔两天来一次,两三次相处,已经能让自来熟的她和宋柏处好关系了:“还没开始做呢?”


    “今儿吃啥?”黄秀英换好鞋,往饭桌上凑,看了眼笑了,“这么多菌子啊?那我是北方人,可不懂,只能给小柏你打下手了。”


    江清圆和宋柏都松了一口气,宋柏笑道:“那您可帮我大忙了。”


    “可不是,我瞅着你这手就没法沾水,专门早来了会儿。”黄秀英手一拢,杂技一样,桌上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就全部乖乖挂到了她手指头上。


    她提着塑料袋往里走,还不忘招呼宋柏:“马上十一点了,小柏,咱俩可要快点开始做喽。”


    “去工作吧。”宋柏笑着嘱咐了江清圆后,转头跟上了黄秀英。


    江清圆站在那里,怎么都看不明白,宋柏是怎么这么招黄阿姨喜欢。


    他这方面还是太没有生活经验,要他此时出门拉一个上年纪的大妈一问,大妈一句话就能解决他的疑惑——“多适合做女婿啊!”


    黄秀英站在厨房里,看着走进来的宋柏,看几次满意几次。


    人高高大大的,学历也高,又帅,会做饭照顾人,不但人老实,还特别尊敬老人,简直是满分女婿嘛!


    就是可惜自己女儿娃都上小学了。


    黄秀英心里惋惜着自己闺女出生太早,就听见宋柏问:“黄阿姨,我想问下,小圆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黄秀英洗菜的手停了一下,笑呵呵地道:“有本事得嘞,他和老婆家里都穷,全靠他俩自己把生意做得那么大,你说是不是有本事?他以前还住这里的时候,我看他从来都没半夜一点前睡过觉。”


    “对外人也礼貌,”黄秀英打开水龙头,按照宋柏的指示,开始用清水冲洗蘑菇,“从来没有对我大声说过话。”


    宋柏手里拿刀刮着野生菌的泥根,问:“那对小圆呢?”


    黄秀英响亮的声音没有像往常那样立马响起,宋柏转头看过去,看见黄秀英捏着菜的手顿在了哗啦啦的水龙头下面


    宋柏又提醒了一声,黄秀英才回过伸,她一向洪亮的声音罕见地低了下去:“不好。”


    黄秀英不想深说,但见宋柏不依不饶地看着自己,想起来宋柏这几天对江清圆是真的好,应该是真拿他当兄弟了。


    水龙头哗啦啦空流了好久,黄秀英唉了一声,把堵在心头十几年的那口闷气吐了出来:“小骄去世的那段时间,江先生经常打小圆。”


    黄秀英现在想起来,都还是生气。


    那段时间,小别墅里宛如另一个地狱,要么是能冻死人的寂静,要么充斥着歇斯底里地喊叫。


    江铸和兰盛莲最常在吃饭的时候吵架。


    先是弥漫着谁都能察觉的压抑,然后是不知道谁多夹了一筷子菜,或是喝粥的声音响了,争吵就爆发了。


    “我给你说江铸,我早看你妈不顺眼了,年年中秋过年,大小节都要闹着一家人回老家陪她过,”兰盛莲通常先摔筷子,“要不是她,我们今年中秋就不会回老家,不回老家,就不会出车祸!”


    江铸摁着被她筷子打到的脸,也伸手摔了自己的筷子:“我妈那是可怜你每次回家都当受气包,这才把你叫回老家,想让你好好过个节!你发什么疯,骄骄出车祸是我想的吗?我不伤心吗?啊?!”


    “你伤心?”兰盛莲猛地站起了身子,椅子在地上磨出一声刺耳急促的刮擦声,“哈哈,你伤心个屁江铸,你伤心骄骄出事第二天你就能跟平常一样开会?就能第三天去公司上班?”


    “昨天的饭局好吃吗?”兰盛莲喊道,眼中的恨要把持不住,“你儿子尸骨未寒,你倒是把酒言欢上了。”


    江铸像一头被激怒的斗牛,红着脸也站起身,伸手指着兰盛莲:“我不开会你当生意会自己做下去,兰盛莲我告诉你,我在努力撑起这个家,你不理解就算了,还在这里发疯。”


    “不想过就趁早离了!”


    兰盛莲站在那里,没有接他这句话,只是看着江铸的目光像隔了一整个天堑。她胸脯起伏得厉害,剧烈的喘气声中,含着恨的眼睛慢慢流下滚烫的泪。


    死一般的寂静不知僵持了多久,兰盛莲猛地转过来脸,看向餐桌的另一角:“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


    小小的江清圆瑟瑟缩在桌角,一只手把着碗,另一只举着筷子的手从他们开始吵架就没有动过了,仰着的一张小小的,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流着两串豆大的泪。


    被妈妈这么一吼,他抖了一下,想将嘴里含着的那半勺米汤咽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喉咙又痛又堵。


    咽了好几下,米汤才穿过喉咙流下去,江清圆声音细细颤抖着:“对…呜…对不起,我,我不…呃…哭了。”


    他嘴里这么说着,眼泪却不听话,更多更急地流了下来。


    江清圆一时急得想将自己蜷缩起来。


    但兰盛莲已经跨过椅子,朝他走了过来,她一把抽出江清圆手里的筷子,又将他的碗扫开,厉声道:“你还哭!”


    “你哭什么?!”兰盛莲一只手掐住江清圆的肩膀,大力摇晃起来,“你哥哥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还有脸哭?”


    妈妈愤怒的脸在他眼前扭曲地晃着,江清圆泪眼里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一切都天旋地转起来,慢慢的,眼前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哎呦!”黄秀英在旁边终于看不下去,她跑过来,从兰盛莲手里抢回江清圆,“孩子烧了五天刚好,哪能这样晃啊!”


    小小的江清圆软软靠在她怀里,哪都是冰凉的。细细的双手和腿无力地垂着,要不是还有泪从垂着的脸上留下来,简直像个被抽掉棉花的娃娃,而不是活人。


    黄秀英往桌子上一瞅,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江清圆发烧的五六天都没吃下什么东西,今天好容易不烧了,她特意嘱咐来做饭的阿姨给这孩子煮了点青菜瘦肉粥,指望着他能吃下去点。


    现在看过去,小半碗还是小半碗。


    江清圆只来得及吃了两勺,爸爸妈妈就开始吵架了。


    兰盛莲被这么一打断,也冷静了下来,她冷冷地瞪了黄秀英怀里的江清圆一眼,再也没心情吃这本就吃不下去的饭,就要摔门回屋。


    就在转身之前,江清圆说话了。


    十岁的孩子湿润润的眼睛可怜地望过来,害怕得瞳孔都是颤动的,但还是鼓足勇气乞求道:“爸爸妈妈,求求你们,不要离婚。”


    兰盛莲怔了一下,笑了,她蹲下身去,注视着江清圆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我们如果离婚,也是你害的。”


    江清圆瞳孔不颤抖了,他整个人像被这句话定住一样,泪都忘了流,一直等兰盛莲转身回屋都没发现。


    黄秀英听着,都想落下泪来,但终究不好说些什么,她只能抱紧江清圆,看向江铸,想让他安慰一下江清圆。


    但看见江铸面色的那一眼,黄秀英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江铸的目光正落在江清圆身上,里面的含着和兰盛莲一样的,厌恶。


    黄秀英只能等江铸也走了,才伸手给江清圆擦眼泪,粗糙的手掌心划过孩子柔嫩的脸颊,给他惨白的脸上擦出了点血色。


    黄秀英低声道:“小圆听黄阿姨说,妈妈说的都是大人说的气话,她和爸爸不会离婚。爸爸妈妈还都是爱你的。”


    最后一句话她越说越没底气,却让江清圆却她怀里仰起了头。他冰凉的手握颤抖地握上黄秀英的手,琥珀色的瞳孔里全是破碎不堪的泪光。


    但他还是像真的被安慰道那样,点了点头,小声道:“谢谢黄阿姨。”


    黄秀英哎呦一声,将江清圆重新抱进了怀里。


    她的手放在小小孩子柔软的发顶揉呀揉,却怎么也揉不开心里的心酸。


    黄秀英以为江铸虽然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子,但最多也就不喜欢了。


    “你知道旁边那户人家吗?”黄秀英给宋柏指了指左边,“这家的男女主人都是做考古的,他们有个闺女,叫柳青青,是小圆的发小,他俩五岁就认识了。”


    宋柏炒菌子的手停了一下,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


    黄秀英不意外:“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柳青青她爸妈常年全国各地跑的,这小姑娘性子又厉害,小区里孩子见她爸妈老不在身边,慢慢的,就开始欺负她。”


    柳青青那时候和江清圆已经是朋友了,但小姑娘性子要强,她眼里,江清圆都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软柿子。


    所以纵然被欺负了好几次,也都没给江清圆说。


    还是江清圆自己碰见的。


    黄秀英想起来这个事,可怜中又忍不住笑:“你知道小圆是怎么做的吗?”


    宋柏想着江清圆十岁的样子,别说做什么大事了,就是往那一站,就能让他心软成一片。


    宋柏摇了摇头:“怎么做的?”


    黄秀英慢慢给他讲,眼中带着笑。


    江清圆一看柳青青被一群小孩围在一起,当即就没上前,脑袋转了一圈,从旁边花坛里捡起一块石头,站得远远的,用最大力气,朝里面最高的那个扔了过去。


    石头砸到了他腰上。


    见呼啦啦一群脑袋土拨鼠似地转了过来,江清圆朝他们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大声喊道:“一群大笨蛋,来捉我啊!”


    说完转身就跑。


    后面跟着一群乌啦啦的大孩小孩。


    “也不知道他平时安安静静,怎么跑那么快的。”黄秀英买菜回来,在小区里遇到了找江清圆的柳青青,听她说了这事后,两个人又转了好久,终于在小区深处花园里,一座废弃雕像后面找到了江清圆。


    江清圆蹲在雕像后面,瞪着一双眼睛,此时头顶要有双兔子耳朵,肯定是高高竖着的。


    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他还要跑,还是柳青青眼睛尖:“江清圆!”


    江清圆这才没窜走。


    他站在那里,喘着气,一双眼睛却很亮。


    “哎呀!”黄秀英走近,放下手里的菜,去捉他的胳膊,“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江清圆胳膊上一片血红的擦伤。


    “刚刚跑得太快,不小心磕的,不疼,”江清圆老老实实承认,被黄秀英捏着的胳膊摇了摇,到底是个11岁的孩子,被关心了,声音里就不自觉带上了撒娇,“黄阿姨,您别给我爸爸妈妈说。”


    他家里那种情况,黄秀英当然不可能去告状:“不说不说,阿姨给你擦药膏哈。”


    她顺着胳膊往上看,还想看江清圆有没有其他地方摔伤了,视线在看到江清圆上衣短袖下的皮肤后,愣住了。


    一块青紫明晃晃横在他那里。这样的伤黄秀英再熟悉不过,是被人拿手指头拧出来的。


    江清圆却没注意她的目光,他见柳青青过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眼睛弯弯的:“谢谢你上次请我吃冰淇淋。”


    柳青青低头一看,是一瓶饮料。


    她很喜欢喝这个饮料,但爸爸妈妈觉得小孩子喝多了饮料身体不好,就告诉家里保姆,管着不让她喝。


    柳青青几天前给江清圆提过一嘴。


    手里的饮料因为被人放在怀里跑了好久,瓶身摸起来温温的,但一点泥土都没有。


    柳青青抬头,看着江清圆因为跌倒沾着土的上衣。


    柳青青记得江清圆在家是没有零花钱的。


    但江清圆每回来找她玩,都会给她带零食。


    柳青青捏着饮料,刚刚被一群小孩堵着都没有红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上前两步想说什么,就看见江清圆被黄秀英抱了起来。


    柳青青去看黄秀英的脸色,就看见邻居家这个向来和蔼的阿姨紧紧绷着脸,眼睛里都是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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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黄秀英因常年劳作腰不好,那天却一只手抱着江清圆,一只手提着菜,一口气回了小别墅。


    进了屋后,黄秀英将菜放下来,抱着江清圆上了二楼。


    怀里的孩子两只胳膊环着他的脖子,看出来她的生气,就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她脸上,软软暖暖的一小片。


    黄秀英眼睛里一下子就有了泪。


    她抱着江清圆停在二楼书房门前,将江清圆放下来后,狠狠敲了敲书房的门。


    门开了,江铸站在门后,看见是黄秀英,礼貌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黄秀英不说话,蹲下来卷起江清圆的短袖,露出了江清圆布满青紫痕迹的胳膊。


    黄秀英将江清圆两边的短袖都卷了起来,又去卷他的衣摆,没有出她所料,小男孩细细白白的腰上,除了拧的青紫痕迹,还有一些更大块的,是踢出来的。


    黄秀英抬头看江铸。


    自从车祸去世,江铸和兰盛莲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后,这段时间每次吵完,江铸就会把江清圆叫进书房里。


    看着紧闭的书房门,黄秀英猜到了江铸是拿江清圆撒气。


    一进去就是一两个小时,有回江清圆出来后,黄秀英拉着他,在角落里也偷偷问过:“爸爸让小圆在书房门里干什么了?”


    江清圆低着头,眼睛红红的,抿着嘴好一会儿才说:“罚站。”


    黄秀英伸手,将他脸颊上的泪都给抹去,安慰道:“罚站啊,那还好,小圆不哭,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忍一忍好不好?”


    她是一个外人,能怎么办,只能让江清圆忍忍。


    她手一碰上去,江清圆就颤抖了一下,颤抖过后,他乖乖地点了点头,声音好小好小:“好。”


    黄秀英愤怒又后悔地看着江铸。


    她没有想到,江清圆口中的“罚站”,居然是这样子的。


    江铸的目光扫下来,从她的身上看到害怕的江清圆身上,又看回她身上。


    “黄阿姨,您明天不用来了,工资我今天给您结掉。”江铸一如刚才,冷静礼貌地说道。


    “也怪我,我当时要能忍忍,没有被开,最起码能给小圆上上药,”黄秀英将米饭蒸上 ,“实在是我闺女从小就被她爹打,我一看到小圆那样,就想到我闺女,没忍下去。”


    她心里一阵难受:“也不知道我走了,小圆一个人是怎么熬过去的。”


    宋柏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能听到有些哑的声音:“那您是怎么回来的?”


    黄秀英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声音又低了些:“我是跑回来的。”


    “哎呀,”她抬手摸了把脸,只说了一句,“实在和孩子爹过不下去。”


    宋柏就都懂了。


    “但是我耳朵不好嘛,”黄秀英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孩儿她爸打的。”


    没比聋了好多少。


    被江铸辞退后,黄秀英又回家过了两年,实在受不了丈夫酗酒和家暴,又跑回了涧州市。


    但因为耳朵听不见话,找了一圈,也没有一家人愿意再用她。


    黄秀英无法,她还要给女儿交大学学费,于是在个阴雨连绵的春天,她再次敲响了小别墅的门。


    黄秀英现在还记得那天门开了,江清圆躲在里面往外看的样子。


    13岁的男孩子了,个子比10岁的时候拔高了一截,但依旧瘦得可怜。脸上的本就没多少的婴儿肥已经完全褪去,但看到她亮起的眼睛,还是和十岁的时候一样。


    “黄阿姨!”江清圆清清脆脆地叫了她一声,一双漂亮的眼睛就弯了起来。


    他连忙侧过身子,黄秀英也高兴地应了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看到江清圆还愿意站在那里让她亲近,才抬脚进了屋子。


    进屋后,黄秀英忐忑地环视了一圈,见整个家空荡荡地,像没人住,回头问江清圆:“小圆,你爸爸妈妈呢?”


    江清圆跟在她身边,抿着嘴笑,像根小青竹,根骨青涩又坚韧,说:“他们搬走啦。”


    “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像是知道黄秀英的反应,在她担心之前,江清圆又说。


    黄秀英看着他柔软的样子,心想,这样的孩子,做爹娘的,是怎么舍得扔下不管呢?


    “都快12点了,吃午饭了没?”知道江铸和兰盛莲搬走了,黄秀英歇了再在这里干的心思,看江清圆自己一个人,习惯性地担心起了他午饭吃没吃。


    江清圆点了点头,他视线一直没离开黄秀英脸上,此时突然往前走了两步,像小时候那样,握住了黄秀英的手,一双眼睛认真地看过来,“黄阿姨,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黄秀英压抑了两年多的委屈,一下子被这句话问崩溃了。


    她忍不住,将这两年的情况给江清圆说了,说完才觉得给一个孩子说这些干什么,黄秀英又揉揉江清圆的头:“我就是来看看小圆过得好不好,你没事,阿姨就先走了。”


    却没走成。


    江清圆拉着她的手,给她留下一句等下我之后,就蹬蹬蹬地上楼了。


    五分钟后,又风风火火地跑了下来,在她身前站定,眼睛亮亮地大声道:“黄阿姨,我钱够,我请你来工作!你愿意吗?”


    “原来他上楼是数钱去了,”黄秀英笑道,“我一开始以为他数的是爸爸妈妈给留下来的生活费,想着他爸妈有钱,给他的多,就答应小圆留了下来。”


    黄秀英笑容淡了淡:“后来才知道,从江老板和江夫人搬走后,小圆就不愿意用他们给的钱了。江老板和江夫人虽然也给小圆生活费,但都被他原封不动地放进了一张单独的卡里。”


    “他给我发的工资,还有他自己生活上学的费用,都是他写剧本争来的。”


    黄秀英叹了一口气,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江清圆好,沉默良久才道:“你别看小圆性子软,他其实是很勇敢,很好的孩子。”


    宋柏的声音也很低:“我很早就知道了。”


    *


    江清圆并不知道这些,他如常地和宋柏还有黄秀英吃完了一顿好吃的菌子后,和过去五天一样,在咕噜白噪音的陪伴下,边工作边度过了一个温和的下午。


    他已经完整听完了溪流和风吹树叶的声音,咕噜现在放的,是一段新的,海风吹过贝壳风铃的声音。


    江清圆没有去过海边,但傍晚的时候,他竟生出了点想打开窗帘的冲动。


    江清圆从书桌前站起了,走到窗前,将窗帘扯开了一条缝。


    傍晚柔和的光瞬时涌了进来,渐渐冷暗下去的房间多了一下片温暖。


    江清圆没有再多拉,他站在窗户边,就着这片小小的光,重新打量起了自己的屋子。


    没有了满屋子符纸的屋子。


    尽管还有无数的胶残留再上面,但江清圆抬头看着,只觉得心中高兴。


    高兴得他想将,窗帘后面,装着刀片的外卖纸再推远些。


    可能是宋柏今天做的饭也很好吃,让他至少今天也想好好活着。


    江清圆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就在他指尖将要碰到外卖纸袋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手收了回去,江清圆拿起了手机。


    是兰盛莲的消息。


    【长念】吕道长被抓进去了是不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