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他的挣扎和抗拒，王晓苑的声音冷了几分：“陈思港，别忘了，没有我之前的资金和技术，没有我最后关头拿出的录音证据，你的酱菜厂早就灰飞烟灭了。你能斗倒何永寿，也不全是你的本事。”


    她的话像冰水，浇熄了陈思港心头翻腾的热血。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王晓苑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一，接受我的方案，带着你的酱菜厂和南山村，坐上供销社这艘大船。虽然船不是你的，但至少你能跟着一起扬帆远航，看得更远，得到更多。”


    “二，拒绝。继续守着你那一亩三分地，靠着挑担子走街串巷，赚点辛苦钱。然后等着下一个‘何永寿’出现，或者被其他更大的资本吞得骨头都不剩。”


    “怎么选，你自己决定。”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思港，等待着他的回答。村部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思港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王晓苑的方案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能最大限度利用资源，快速发展，规避风险。但情感上，他极度抗拒这种被彻底掌控的感觉。


    他看着那份协议，又抬头看向窗外南山村漆黑的夜空。他想起了地窖里那点微弱的菌丝，想起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艰辛，想起村民们拿到工钱时喜悦的脸，想起何永寿那嚣张的嘴脸和王晓苑一次次看似不经意却又关键的出手……


    良久，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挣扎和不甘都吸入肺中，再缓缓碾碎。


    他抬起头，看向王晓苑，眼神复杂，却最终化为一种无奈的清醒和决断。


    “王经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协议，我可以签。”


    王晓苑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光芒。


    “但是，”陈思港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强硬起来，“我有几个条件。”


    “哦？说说看。”王晓苑似乎并不意外。


    “第一，新公司必须优先雇佣南山村的村民，工钱不能低于镇上同等水平。”


    “第二，酱菜厂原有的老师傅和骨干，必须进入管理层，享有分红权。”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思港死死盯着王晓苑的眼睛，“我可以交出财务和人事的最终决定权，但公司的日常管理，必须由我说了算！你不能干涉我的具体经营决策！除非出现重大亏损或违规！我需要绝对的经营自主权！”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他可以不要控股权，但不能成为一个傀儡！他必须保证南山酱菜的灵魂和根，不能丢！


    王晓苑与他对视着，眼神锐利，仿佛要看穿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几分钟后，她忽然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可以。我只要结果和收益。过程，我可以不管。但每季度，我要看到详细的财务报表和经营报告。”


    她竟然……答应了？


    陈思港愣了一下，心中反而更加警惕。王晓苑如此轻易地让步，所图必然更大。


    “还有别的要求吗？”王晓苑问道。


    陈思港摇了摇头，知道再提其他要求就是得寸进尺了。


    “那就签字吧。”王晓苑将笔递给他。


    陈思港拿起笔，看着那份几乎决定了他和南山村未来的协议，手指再次微微颤抖。他知道，这一笔签下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快意恩仇的个体户，而是被绑在了一辆更大、更高速，却也更加身不由己的战车上。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不再犹豫，在那份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落，局定。


    王晓苑收起协议，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轻松的笑意：“很好。陈总经理，合作愉快。”


    她伸出手。


    陈思港看着她白皙修长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了上去。她的手很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合作愉快，王董事长。”陈思港的声音有些干涩。


    新的棋局，已然展开。而他，既是棋子，也是棋手。未来的路，是乘风破浪，还是再次倾覆，无人知晓。


    但他知道，南山村和他陈思港的故事，翻开了全新的一章。


    协议签下，笔尖离开纸面的那一刻，陈思港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走了，空落落的，却又有一股新的、更加沉重的力量压了下来。不再是独自一人扛着所有风险的莽撞，而是背负着一个庞大计划起步的责任。


    王晓苑收起协议，脸上的那丝轻松笑意很快隐去，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和高效。


    “公司的注册和供销社的承包手续，我会让刘磊和镇上的刘干事对接，尽快办下来。”她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划性，“你现在要做的，第一，稳定现有酱菜的生产和质量，这是根基，不能乱。第二，立刻着手研发新产品。供销社的柜台不能只卖一种酱菜，品类必须丰富起来。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陈思港：“利用现在春末夏初的季节，立刻组织人手，大量收购、囤积山货！蕨菜、笋干、蘑菇、野山椒……只要是能长期保存的山货，有多少收多少！钱，我先预支一部分给你。”


    囤积山货？陈思港愣了一下。现在酱菜厂刚恢复生产，资金紧张，不应该先把所有资源都投入到主打产品上吗？大量囤积山货，不仅占压宝贵的资金，还有储存损耗的风险。


    “王经理，现在囤山货……是不是有点太急了？而且这和我们酱菜厂的主业……”陈思港提出疑问。


    “你以为我承包供销社，只是为了卖你的酱菜？”王晓苑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你还是眼界太窄”的意味，“供销社是什么？是农村物资流通的节点！采购和销售同样重要！现在这个季节，山货刚下来，价格最低，农民也愿意出手。等到秋冬，城里人想吃点山野味的时候，价格能翻好几倍！这里面的利润，比你一罐罐卖酱菜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