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自己精致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折叠好的文件，递给陈思港。


    “这是你要的银行担保函。家家福超市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合同随时可以签。”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陈老板，你今晚这出‘借钱’的戏码，动静太大了。恐怕，后面会有不小的麻烦。”


    陈思港接过那份还带着王晓苑体温的担保函，纸张光滑，上面的红章清晰可见。


    有了它，家家福超市的长期合同唾手可得，稳定的销路就有了保障！


    这本该是雪中送炭，可此刻拿在手里，陈思港却感觉无比沉重。


    这份担保函，是用他项目三成的股份换来的！


    是王晓苑在他最绝望时落井下石的结果！


    而现在，他刚刚用命搏回来的三千块现金，似乎又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屈辱、愤怒、一丝被算计的冰冷，还有那该死的、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再次啃噬着他的心。


    “麻烦？”陈思港把担保函塞进怀里，和那三沓钱放在一起，钱和权，此刻都沉甸甸地压在他胸口。


    他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看着王晓苑，“我陈思港现在还怕麻烦吗？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谁如果想来找我陈思港的麻烦，尽管来！老子奉陪到底！”


    他的目光扫过王晓苑和刘磊：“王经理，刘干事，深更半夜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不会就为了给我送这份担保函吧？”


    王晓苑没有回答，目光越过陈思港，投向远处酱菜厂工地那微弱的灯火和隐隐传来的人声：“听说你的酱菜厂工地，今晚很热闹？”


    这时，刘二壮和李大奎带着大批举着火把、拿着家伙的村民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村口。


    看到陈思港和王晓苑、刘磊在对峙，都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思港哥！你没事吧？”刘二壮挤上前，紧张地问。


    他看到陈思港胸口鼓鼓囊囊，又看到王晓苑和刘磊，眼神充满警惕。


    “我没事。”陈思港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看向王晓苑，带着一丝挑衅：“怎么？王经理对我这小小的酱菜厂，也感兴趣了？想连夜视察？”


    王晓苑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三成的股份，总得让我看看，我投资的是什么吧？万一，是个烂摊子呢？”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了陈思港一下。他强压下翻腾的怒火，也笑了，笑得同样冰冷：“行！想看就看！不过王经理，我这工地现在可是个火药桶，工人等着发钱，材料被人偷了，井差点被人毁了……您这细皮嫩肉的，可别被吓着！”


    “带路。”王晓苑只说了两个字，语气不容置疑。


    陈思港不再废话，转身对王老五喊道：“五哥！拖拉机借我用一下！去工地！”


    他又看向李大奎和刘二壮：“大奎！二壮！带乡亲们先回去！看好刘志明那几个人！今晚都辛苦了，工钱的事，明天一早，我亲自发！”


    听说明天发工钱，村民们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但钱，终于有着落了！


    “思港哥威武！”


    “明天发钱！太好了！”


    “走！回去看看那几个狗日的！”


    村民们举着火把，闹哄哄地往回走，气氛从之前的愤怒悲壮，转向了劫后余生的兴奋和期待。


    陈思港跳上拖拉机的驾驶座，发动了这头钢铁怪兽。


    他看向站在桑塔纳旁的王晓苑和刘磊：“王经理，刘干事，你们开车跟着？”


    王晓苑没说话，直接拉开桑塔纳的后车门坐了进去。


    刘磊无奈地看了陈思港一眼，也赶紧上了驾驶座。


    “突突突……”拖拉机冒着黑烟，在前面开道。


    黑色的桑塔纳亮起大灯，缓缓跟在后面。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寂静的村路上行驶，朝着酱菜厂工地驶去。


    灯光划破黑暗，照亮坑洼的路面，也照亮了前路未知的凶险。


    工地上一片狼藉。倒塌扭曲的铁门（被陈思港开拖拉机撞的）还堆在一边，挖好的地基坑像张开的巨口，堆放的竹木架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凄凉。


    唯一的光源是几个临时拉起来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


    十几个工人还没散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抽烟，低声议论着。


    看到拖拉机开进来，后面还跟着一辆只在电视里见过的漂亮小轿车，都惊讶地站了起来。


    陈思港跳下车，没理会工人好奇的目光，径直走到堆放材料的地方——那片依旧空荡荡的地面。


    他指着地上的车辙印，对刚下车的王晓苑说：“王经理，看清楚了。这就是何永寿指使人偷走的青砖！整整一车！是我买来砌围墙的！价值两千多块！没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工地上传得很远，带着压抑的愤怒。


    王晓苑走到那片空地旁，高跟鞋踩在泥土上。


    她蹲下身，伸出带着皮手套的手指，轻轻抹了一下那深深的拖拉机轮胎印痕，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她的动作很优雅，眼神却锐利得像鹰。


    “嗯，是拖拉机或者小四轮。”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灰，语气平淡地下了结论，“载重不小，至少拉了三四吨。”


    陈思港有些意外她的专业判断，但没说什么。


    他引着王晓苑走到新打好的水井旁。


    井口新砌的石台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这口井，昨天下午刚出水。”陈思港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后怕，“今晚，刘志明带着人，差点把几麻袋沤了半年的粪水和烂菜叶子倒进去！要不是发现得及时……”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王晓苑走到井边，探头看了看下面深不见底的水面，又看了看旁边地上残留的、散发着淡淡恶臭的麻袋碎片。


    她皱了皱秀气的眉头，用手帕掩了掩鼻子。


    “手段够下作的。”她的评价依旧如此简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