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春日野的起源


    （注：本章是主线十年前的故事，交待一下春日野兄妹的相遇，下一章回到主线）


    初夏吹的凉爽的风，新绿的缝隙间带着湿润的香气。


    蝉時雨(せみしぐれ)


    众蝉一起鸣叫好像落雨的声音,蝉儿们想要将仅存的的生命燃烧似的唱出最后的歌，这也是日本夏天最具代表性的季节物语之一。


    是夜，一个小男孩蹲坐在竹林的小水潭前，听着蝉鸣，仰着脑袋四十五度看向天空，一头精心打理的金色长发散落，小小的身体像是藏着大大的忧虑。


    穿越什么的，可饶了自己吧……


    少年愁眉苦脸，上辈子做了一辈子牛马，想的死后难得休息，难道老天爷这是让自己换个地方挣扎吗？


    “啧，好热……”少年甩了甩额前的头发，那双绿宝石琥珀般的眸子嫌恶的看向自己的长发。


    “上辈子也不是黄色的啊？虽然有想染黄的想法，但自己也没整过啊？”


    少年嘀嘀咕咕的，但是只有偶尔响起的蝉鸣呼应着他。


    “飒！你在干什么！”


    听到声音，飒挠了挠耳朵，没好气瞥了一眼不远处高自己半个身子，修女服盖住傲人身姿的漂亮大姐姐。


    “夏姐很啰嗦唉，”飒指了指她身上的修女服，撇了撇嘴，“而且哪儿的院长会穿这么一件奇怪的衣服啊？”


    “臭小鬼！我这可是神圣的职务。”


    院长虽然长得一脸日本秀气小女人的脸，却是一脸豪气地说着正宗的汉语。


    “臭小子，听说你又逃课了！八嘎！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飒看着院长说着说着还能蹦出几个日语的字眼，有些头疼地捂住太阳穴。


    “我又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天天被你骂的就会那几个骂人的日语了。”


    “那就更应该好好学啊！”


    “但是我听不懂怎么学啊？”飒摊开双手，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向院长，试图从卖萌中获得一线生机！


    “哼！不许卖萌！”


    院长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看到飒一副呲牙咧嘴装疼的样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伸手压住身后的裙摆，一屁股坐到飒的身边。


    飒侧眸偷偷瞥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动静，只是怔怔地望着水潭，就知道她心里藏了事情。


    也是，二十九岁的年纪，没谈过一次恋爱，将全身心投入到孤儿院的建设中……


    即便上一世的自己也做过慈善，而且还不少，但飒依旧不能昂起脑袋说自己能做到她所作的一切。


    “院长……”


    “嗯？”


    飒把脚伸进水潭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拍打着水面，溅起小小的水花。


    他头也不抬，默默说道：“是有人要领养我了吗？”


    院长愣了一下，又恢复了之前那个大大咧咧的样子。


    “你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机灵！”


    她笑了笑，轻佻的眉梢，微垂的眼眸，轻抿的唇角，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她的优雅和温柔。


    即便是一张平凡的脸，但那一瞬间，她低头浅笑，仿佛时间都被拉长了，只为了这短暂的宁静。


    “开心吧？是这边本地的夫妇呢，前段时间才会奥木染，而且还有一个好看的女儿呢。”


    “我不想走。”


    飒屈膝，两只小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仿佛穿越过后，心态真的回到了七八岁的那一年。


    “啧，你这头倔驴！”院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向飒。


    “那也是学您的……”


    院长气不过，直接上手揪住他的耳朵，飒疼的撕了一声，求饶道：“别别别，听我说！”


    “哼，听个蛋！”


    飒捂着通红的耳朵，他有时候真的好奇，院长真的不是华国人吗？


    就这几句，没在那边住过几年是说不出来的。


    看飒依旧没有松口，院长微微摇了摇头，对这个倔驴没好气的说道：“那你先去看看，实在不行再说好吧？”


    飒久久地看着她，直到院长和蔼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他才撒丫子就跑，大声留下一句“我知道了！”。


    只是，飒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院长依旧是那副温柔的同时带着大大咧咧的样子，直到青竹簇拥着挡住月华，也同时挡住了飒的视线，他才静静的收回了视线。


    ……


    第二天，飒见到了那对夫妇。


    很和蔼的一对夫妇，妈妈桑有一头雪白的头发，像极了童话中生活美满的白雪公主有些老了的样子。


    父亲的皮靴很大，毛烘烘，手掌还因为长时间的雕刻布满了老茧。


    父亲很端庄，也不吝啬他的笑容。


    还有一位没见过的妹妹桑。


    一切都那么美满。


    但，飒有一种打心底里的别扭感。


    只不过，在看到那对夫妇眼角擒泪，一副终于找到你的表情，飒刻意忽略了那些。


    “那就他们吧。”


    “嗯。”


    那天院长出乎意外的平静，飒还以为她会大哭一场，毕竟自己和其他人不同，自己是一开始就在这里长大，在这个世界一睁眼就被院长收养的。


    但好像是见多了，对这一切早就麻木了，院长只是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飒看着她的背影，那背影勾勒的痕迹从未这么的刺眼，他调转头，用蹩脚的日语，用那可爱到足以出道的面容微笑道：


    “请多多指教。”


    ……


    人最擅长的就是记录痛苦，因为他们在幸福的时候是不自知的。


    飒对这句话有了新的体会。


    在春日野夫妇领养他半年后，因为一次突发的车祸，他再次变成了一个人。


    不，这次好像不只是他一个人。


    ……


    奥木染，春日野旧宅。


    侧眸凝望。


    淅淅沥沥的雨丝斑驳地横亘于那略显破旧的木窗之畔，复又沿着那饱经沧桑的陈年老木徐徐汇聚，渐次凝结成一条又一条涓涓细流，裹挟着沉积于玻璃窗上的些许尘埃，一同流下。


    就连那往昔清晰可辨的世界，也在这朦胧的雨气下，变得模糊。


    屋内，飒转过头，看向身前，这位自己名义上的妹妹。


    娇小的女孩紧紧抱住手中黑色的兔子娃娃。


    自门外漫入的是那黯淡却又裹挟着丝丝氤氲之气的光亮，然而它却仿若生怕惊扰到此刻的少女一般，悄然地从她身侧迂回而过……


    “穹……”


    还没等飒继续，面前的少女赶忙紧了紧身子，像是害怕面前的少年，继续说下去一样。


    毕竟


    她今日，失去的已经够多了。


    “唉……”


    兀自叹了一口气，飒也不再说话，只是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雨。


    小姑凉确实挺苦的，车祸的双亲，破碎的家，早夭的哥哥，没人要的她……


    虽然养一个女儿确实挺累的，但那群亲戚推三阻四的样子也太伤人了。


    更别提还有一位买一送一的赠品了。


    所以，这个女孩身边只剩下自己这个，窃取了她哥哥位置的陌生人了。


    犹豫良久，飒默默看着她，开口道：“你并不是被抛弃了……”


    “为什么！”


    不知道是这句话踩到她的雷点了，还是忍耐许久的火山终于喷发了，只见那少女娇小的身躯仿佛发散出了无穷力量般，恶狠狠的盯着自己，颤声道：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叫我丧门星！为什么……为什么！”


    唰——


    飒微微垂下脑袋，很难相信前几天连靠近他都做不到的少女，现在却是攥紧了自己的衣角，那骨节分明瘦小的小手微微颤抖着，连带着她的声音都像是醉翁毫不在意压下去的琴键，尖锐中又透着些低沉郁闷的声响。


    “为什么！！！”


    喊完，良久


    春日野穹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小脑袋无力的靠在飒身上，嫩白玉石般的小脸蛋染上一层浓稠的红晕，平扁的胸部起伏着，干枯的唇瓣微微张开，吐出一口又一口的浊气。


    飒静静的看着近乎像个考拉一样瘫在自己身上的春日野穹，过了片刻，他抬起手，轻柔的拍了拍少女的身后，像是要把那些积郁在她身上的郁闷要赶走般。


    “我讨厌叔叔，讨厌他那一点也不温和的眼睛。”


    “嗯，我知道。”


    “我讨厌学校，讨厌那些自说自话的女生。”


    “是吗，那不去就是了。”


    “我讨厌爸爸妈妈，讨厌他们……讨厌他们就这么走了，完全不在乎我……”


    “嗯，知道了。”


    “我讨厌哥哥，讨厌那个一出生就死掉了，却又一直让爸爸妈妈挂怀的哥哥。”


    “……”


    春日野穹缓缓抬起脑袋，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微微扬起，哭肿的黑色眼眸复杂的盯着那道颇为秀气的身影，尾音透着浓厚的沙哑，嘶嘶开口道：


    “我讨厌你……”


    讨厌……害怕你对我这么有耐心的样子……


    “那真是伤心啊，我还挺喜欢你的。”


    看穿小姑娘心思，飒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的摇了摇脑袋，将她轻轻揽入怀里。


    “对不起……”


    飒瞥了一眼像是个小猫般不愿离开自己怀中的穹，倒是有些奇怪性格有些别扭的她，居然能好好说出一句对不起。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总是会被一时的脾气控制的找不到北，对爱着自己的人说一些伤人的话，即便事后知道自己做错了，但碍于那颇为别扭的自尊，一句简单的抱歉却是能让九成九成的孩子望而止步。


    “没事，毕竟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争吵是很正常的。”


    说到这，春日野穹的心里倒是有些怪怪的，特别是再听到那个伐木累后，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哥哥是不是某个帮派，车技出色的混混了。


    “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会的。”


    “你会抛弃我吗？”


    “谁知道呢，我们从来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更先来。”


    “那是什么意思？”


    年幼的春日野穹还不知道‘意外’、‘明天’这些话的含义。


    她只知道，现在的她，也是有哥哥的小女孩了。


    “我们的以后会怎么样呢？”


    “谁知道呢？”


    飒揉了揉她的脑袋，一脸温柔地说道：“但想必很美好吧？”


    “就像沉进海里的无数气泡扑腾出很多个结果。”


    自这一天起，飒的名字就变成了春日野飒。


    ……


    飒……


    不，这次应该说是春日野飒了。


    他在一次回到了院长的身边。


    只是这次身边还带着一个另外一个春日野。


    院长没有说什么，就连安慰的话也没有说，只是双手叉着腰，一脸豪气地看向春日野飒。


    “欢迎回家，臭小子！”


    春日野飒眼角有莫名的湿润。


    她是那么的温柔……


    ……像是自己两世，从未谋面的母亲。


    飒以前看刻舟求剑觉得这个人好傻，他难道不知道剑在中央掉下了水，跑到江边是找不到了吗？


    现在才明白，多少人一次次返回某个节点想找寻失去的东西，但是只能站在船边徘徊，失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回来。


    故地重游本身就是刻舟求剑。


    ……


    又到后来，春日野飒主动离开了为他遮风挡雨的孤儿院，主动迈出了那一步。


    东京，永远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


    当夜幕深沉，喧嚣渐息。霓虹灯的光芒依然在高楼大厦间闪烁，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然而，这一切的热闹似乎都与此刻的这个角落无关。


    在城市的一隅，一间狭小却又温馨的公寓宛如一个宁静的港湾。


    “所以，接下来该干什么……”春日野飒仰望天花板，有些头疼地想到。


    毕竟自己上个小学都能把学校搞得天翻地乱，还不如出去闯荡闯荡呢。


    而且春日野飒也不想解释为什么他能做出微积分高数题了。


    去打黑工？


    年龄不允许。


    当家教？


    别了吧，自己还没那些大学生屁股高呢。


    “所以，要去当文抄公吗？”


    春日野飒想来想去，也就这么一个答案了。


    不过这也行不通啊？


    春日野飒点开手机，看向自己不温不火的作品，头更疼了。


    虽然抄的确实是一些很棒的作品，但没有粉丝基调的情况下，发酵的时间出乎意外的长。


    “管他呢，桥到船头自然直。”


    春日野飒耸了耸肩，嘴上叼了两个饼子，刚从楼上下来，就看到了对面大夏门口的海报。


    “舞台剧急需一男角色，需要出国巡演。”


    春日野飒嘴角一扬。


    这不，机会送到门口了吗？


    ……


    “话说，我有说过我以前出演过舞台剧吗？”


    春日野飒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看向身旁的雪之下雪乃。


    “嗯？难道是黄毛君横刀夺爱大作战？”


    “啧，我没开玩笑。”


    正好此时，一滴水滴打在了春日野飒脸上，他抬起头一看，天边已然冒起一抹氤氲雨气，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带了丝丝凉意。


    “下雨了，走快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