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马东便来到书记办公室，脸上堆着几分难色，搓着手迟疑道：“书记，有件事…… 得跟您汇报一下。”


    张志霖抬头看了他一眼，“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马东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就是就业局那笔贷款的事。按他们的‘规矩’，每一户要办下来，都得被抽走两千——五千块钱的‘好处费’……”


    “谁的钱都敢抽？” 张志霖眉头猛地拧成个疙瘩，语气陡然变沉，“这么明目张胆，邓礼就不怕栽进去？”


    “书记您想啊，他抽的钱哪能全落自己手里。” 马东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县人事局的局长、分管的领导，说不定…… 连上面的主要领导都有份。”


    张志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追问：“这钱要是不给，贷款就彻底办不下来？”


    “这我不敢打包票。” 马东面露犹豫，“但昨儿晚上，邓局长已经明里暗里提过‘抽点’的事了，意思很明白。”


    “真他妈的脸都不要了！” 张志霖猛地一拍桌子，怒火直冲脑门，“这是国家给老百姓的优惠政策，是给他们谋生计的救命钱，这帮人连这种钱都敢伸手，真当没人能管了？”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仍在起伏，“你算算，就业局一年要放多少笔贷款？这么抽下去，他一年岂不是要搂走几百万？”


    马东站在一旁，脸色愈发为难：“那您看…… 这钱咱们是给，还是不给？”


    “给？你跟老百姓开口？” 张志霖咬着牙骂了句，来回踱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眼神变得坚定，“就按正常程序走！你私下里给他送几条好烟过去，探探他的口风。他要是敢因为这个卡着不放款，我亲自去找他理论！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没王法了！”


    “好的书记，我今天就去。”


    ……


    中午，李晓明回到镇政府，直接去了张志霖办公室，笑容满面说道：“书记，幸不辱命，总算拿到了市发改委和市工信局的推荐文件，咱们能去省里‘运作’了！”


    张志霖笑着回道：“镇长辛苦了！省厅才是两块‘硬骨头’，不扒层皮是拿不下来的！”


    “书记，啥时候去？”


    “事不宜迟，下午就出发吧。到了省里，咱们再想办法联系那几个处长。”


    “车到山前必有路，处长也是人，没咱们基层‘抬举’，他们算个锤子！”


    张志霖忽然问道：“晓明，就业局的邓礼你熟悉吧？我想知道，他真就胆大包天、肆无忌惮了？”


    李晓明压低声音说道：“书记，你说的是贷款抽点吧？就业局是无息贷款，能免费用三年，就算七厘的利息，贷八万块能省二万的利息，很多人就不在乎那三五千，觉得能划得来。所以邓礼‘抽点’抽的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基本上全县人尽皆知了。我感觉，那狗日的迟早得出事！


    这个还是贷款人得的好处，更离谱的是住房公积金，不论是取自己的钱，还是想贷款，都是2000块起步，干部们怨声载道，我听说有不少人再往回要‘回扣’，我感觉大概率要出事！”


    张志霖眉头微蹙，追问：“如果不给邓礼抽点，咱们的贷款是不是要出问题？”


    李晓明想了想，回道：“你是副县长，他还没胆子做得太绝，但估计会在审批上卡一部分。尤其是那些资料不太全，或者征信有点小瑕疵的，他肯定会鸡蛋里挑骨头，理由冠冕堂皇，让你挑不出毛病。”


    张志霖沉默了几秒，眼神渐沉，嘱咐道：“你完了去一趟就业局，跟邓礼好好聊聊，咱们的贷款必须发放到位，别以为回水湾镇就那么好‘欺负’。真要做的太过分，也别怪咱们跟他‘上劲’！”


    “行，书记，等这次从省里回来，我去找找邓礼。有些人就是贱骨头，欺软怕硬、看人下菜！”


    下午四点，张志霖给梅诗扬交代了下，让他把单位守好。随后便带着镇长李晓明和党政办主任徐浩，驱车赶往省城跑项目。


    路上，李晓明一刻没闲着，始终在和省工信厅非公处处长王伟通电话。他想托这位老同学帮忙，把县域工业处和规划处的两位处长约出来，打算晚上摆桌酒，联络下感情。


    断断续续打了一个多小时电话，李晓明放下手机，带着几分无奈对张志霖说：“书记，只约到了县域工业处的张清处长，这还是因为我同学和张清是大学同学。至于规划处处长，得另外想办法了，至于规划处那位，看来得另想辙了。这些处长之间勾心斗角太厉害，平日里根本不愿凑到一张桌子上吃饭。”


    张志霖闻言点了点头：“可以理解，毕竟处长之间存在竞争，谁也不想落人口实，更不想让竞争对手看到自己‘徇私舞弊’。索性就保持距离，老死不相往来。能约到县域工业处处长也是大功一件，咱们有两个项目在这个处审批，晚上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拿下’！”


    李晓明笑着说道：“争取来个一条龙服务，吃完喝完再去唱个歌、洗个脚……”


    张志霖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含糊道：“晓明，这个我不太擅长，要靠你发挥了！”


    “书记放心，你前途远大，这些事就交给我吧！”


    ……


    六点左右，三人踏着渐浓的暮色走进并州饭店，来到提前订好的包间后开始点凉菜。


    看到牛鹏抱进来一箱“茅子”，张志霖指尖捏着菜单的力道都不自觉重了几分，一箱就是一万块啊！他在心里暗暗盘算，今晚这顿饭没两万块怕是打不住，再加上给处长预备的两万，前后加起来四万大洋，着实让人肉疼！


    打小在田埂里长大的他，骨子里刻着节俭的烙印，即使当了副县长，也不习惯如此糟践钱。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这一万一箱的酒，副处级以上早就习以为常了。甚至有些科级局长的场，这酒都是司空见惯。


    有句话在永安县流传的很广：公家的钱，吃了、喝了、花了都没事，只要你不揣兜里就行。


    六点半左右，李晓明接了个电话，马上对张志霖说：“书记，他们上楼了。”


    张志霖起身说道：“到门口迎一迎！”


    片刻后，楼道上出现了两位处长的身影。李晓明见状，立刻满面热忱地上前招呼：“老同学，可算把你盼来了！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我们永安县副县长张志霖，还兼任我们回水湾镇党委书记！”


    张志霖连忙欠身，伸出右手，语气恳切又热情：“感谢王处长、张处长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支持我们基层的工作！”


    张清脸上漾着笑意，由衷赞叹道：“张县长真是年轻有为呀，有了基层工作经验后，必定是前途无量，真是羡煞旁人！”


    王伟也跟着点头附和：“听晓明说，张县长还是华大金融学博士，还是从财政部重点培养对象，这履历可太亮眼了，往后的前途真是不可估量！”


    张志霖连忙摆手，谦逊地笑道：“两位处长谬赞了，实在愧不敢当，咱们进屋详谈吧！”


    进入包间，张志霖把两位处长让到主位，自己坐在主陪位置上，递过菜单，说道：“刚才我点了几个凉菜，请两位领导加几个热菜。”


    王伟今儿来本就是为了帮衬场面，见状直接把菜单往张清面前一推，语气熟络：“张县长盛情难却，你看着点几个吧！”


    张清也不推辞，接过菜单翻了两页，不紧不慢地点了几道店里的招牌特色。那熟稔的样子，一看便知是这儿的常客。


    瞧着两位处长这态度，再联想到他们的年纪，张志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感觉今天“有门”。


    一般年轻的领导重视前途，心没那么黑，还会趁工作的机会结交人脉；可若是遇上那些年纪大的处长，尤其是快到退休年纪的，心就不是一般的黑，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肆无忌惮的捞好处。


    酒菜上齐后，张志霖举杯说道：“说实在的，到乡镇这阵子，我才算真正体会到基层工作的千头万绪，确实不容易，想发展离不开处长们的支持！


    但今天好不容易才请到两位领导，咱们只叙情谊，不谈工作，以免扫了领导的兴。王处、张处，今天能结识到两位领导，是我莫大的荣幸，我敬一杯！”


    “张县长这话就见外了！”两人端起酒杯，杯沿轻轻一碰后一饮而尽，很给面子。


    六杯起场酒喝完后，张志霖开始“走圈”，规矩是喝二、敬二、碰二，两位处长没有异议。


    酒局在热烈的氛围中展开，镇长李晓明酒量深不见底。席间，只要两位处长稍一停杯，他便立刻满面热忱地端着酒杯迎上前去，嘴里说着热络的客套话，非要与对方碰上一杯才肯作罢。


    不到一个小时，三瓶“茅子”就见底了，无声地诉说着这场酒局的酣畅，也预示着即将拿下张清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