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鼻子，哦不，董道爷……谢谢你救了我二弟，你是我李家的恩人！”


    见自己的弟弟逃过一劫，李显锋喜极而泣，连忙扛着盾牌上前掩护。


    对董修道的称呼，也从“牛鼻子”这样的蔑称，转变为尊敬的“道爷”。


    董修道神情严峻，出剑如风，又挡下几支暗箭，然后迅速退到了盾牌之后。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你二弟中了草乌毒箭，这毒素发作很快，必须赶快给他解毒！”


    “那边有块凸起的岩石，我们杀到那边去，暂且一避！”


    “好，董道爷，我听您的！”


    李显锋扛着盾牌掩护。


    董修道想扶起瘫坐在地的李藏锋，带他走。


    但后者却连腿都打不直了，脸色铁青，嘴皮乌黑，虚弱摇头道：“我，我不得行了。”


    “你们不要管我咯！”


    “你们先走！”


    说完，李藏锋再次坐回了地上，连呼吸都觉得费劲。


    乌头毒素，起效极快。


    哪怕只是射中手臂，也会经由血液，将毒素传遍全身，导致四肢麻痹，连呼吸系统也会受到抑制，最终在无尽痛苦中绝望死去。


    “刺啦”一声，董修道直接从自己的道袍下摆，撕下布条。


    捆住李藏锋大臂，打了个结，用力扎紧，以此减缓毒素蔓延！


    随即二话不说，背起李藏锋，在李显锋的盾牌掩护下，越过箭雨，转移到了前方凸起的巨石底下！


    韩金珠等人也陆续朝这边靠了过来。


    只有洪千斤仍旧举着盾牌，待在原地，掩护墨老三研究怎么破解机关。


    韩金珠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藏锋，目露不忍，取出腰间药囊：“快给他上药！”


    柳青鱼接过药囊，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有很多个药瓶。


    每个药瓶之上都贴着字条，注明了是外敷还是内用，以及功效用途。


    “找到了！”


    “甘草散！”


    “外敷一半，内服一半！可以缓解草乌箭毒！”


    柳青鱼惊魂未定，手忙脚乱，扯开药瓶口的木塞，里面的药粉撒了一地。


    “你，你你干什么？药都撒地上了！”


    李显锋瞪眼喝道。


    “我不是故意的！”


    柳青鱼手抖个不停，泪水吧嗒往下掉。


    “给我！”


    李显锋恼了，一把夺过药瓶，嘴里骂骂咧咧：“就你这样的花瓶儿！还想为你丈夫报仇？”


    “简直是痴心妄想！”


    “干点啥都不行，也不知道裴营长把你安排到咱们尖刀班干什么！”


    “长得好看顶个屁用！”


    “敌人可不会因为你长得好看，就手下留情！”


    柳青鱼靠着石壁坐下，抹着眼泪。


    但她并不是因为被李显锋骂才哭，而是恨自己无能！


    为了给丈夫报仇，她选择加入白虎乡团！


    在戏班里，她扮的是刀马旦，学过几年功夫，在戏台子上，经常出演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她本以为，自己上了战场，也能像在戏台子上演的那样，手刃仇敌，为夫报仇！


    可是，真正到了战场上，才发现这一切跟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当暗箭射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吓懵了。


    那咻咻咻的箭啸声，像恶鬼的嘶鸣，可不是戏台子上那些假把式和鼓点配乐能比的！


    若不是有韩金珠三姐妹在前面拼命抵挡箭雨，又有其他人盾牌掩护，她估计早就被乱箭射死了！


    这样懦弱无能的自己，上了战场，只会拖累队友！


    谈何替丈夫报仇？


    “贫道的剑，脏了！”


    就在柳青鱼无比自责，恨不得冲出去赴死之际，一个平静中略带忧伤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清晰落入耳畔。


    柳青鱼怔了怔，抬起泪眼，循声看向身侧。


    只见董修道盘膝坐在自己身边，膝盖上横着他那柄无鞘的长剑。


    原本一尘不染的长剑，此时因与毒箭磕碰留下了不少毒液痕迹。


    董修道看着自己的剑，一向少有情绪变化的眼眸中，竟罕见流露出一抹心疼之色。


    他从道袍下摆撕下一块布条，仔细擦拭起剑上毒液。


    “……”


    柳青鱼嘴角轻抽，忽然明白，董修道的道袍为什么那么残破了。


    救人裹伤，撕道袍！


    擦拭长剑，也撕道袍！


    长剑光洁如新，衣服却那么破烂，人也是那么邋遢，因为他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剑上，便再也顾得上其他的东西。


    同样是因为身怀血海深仇，和黑巾叛军势不两立，加入了白虎乡团！


    董修道本领高强，冷静果敢，进退有度，哪怕是在危急时刻也能保持冷静，带领队友脱离险境。


    反观自己，什么用都没有。


    一想到这，柳青鱼泪水无声淌流，内心愈发绝望。


    “你能够加入尖刀班。”


    “定有过人之处。”


    董修道那带着淡淡忧伤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管别人怎么看，贫道以为，你绝对不是什么花瓶。”


    “花瓶可没办法通过裴营长的一拳考核！”


    柳青鱼闻言，扬起素颜俏脸，怔怔看着董修道。


    董修道却没有看她，嘴唇开合，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只是心不专，受到了外界因素的干扰。”


    “你越是惧怕暗箭，你的眼中就只有那漫天的箭雨，而忘记了手中的武器，忘记了自己本来可以抵挡那些暗箭！”


    “只有当你的心，专注于自身，专注于手中的武器，不为外物所动！”


    “才能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力量！”


    “所谓心为丹炉，道在心中，摒除杂念，心神专一！”


    “你再去看那漫天箭雨，也便不会再感到畏怯！”


    说完，董修道闭上双眼，手掐指诀，开始敛息养神。


    柳青鱼眸光颤动，内心起伏。


    董修道说话的时候，全程都没有看她一眼。


    但这些话，分明就是对她说的！


    “心为丹炉，道在心中，摒除杂念，心神专一？”


    柳青鱼唇瓣微张，反复咀嚼着董修道这番话。


    也学着董修道的样子，盘膝而坐，闭上双眼，调匀呼吸，尝试定下心神。


    可一闭上眼，那些记忆中不可磨灭的凄惨画面，便接连浮现而出，扰得她内心不得安宁！


    那日，戏班子如常到一个村庄演出。


    一队黑巾叛军突然来袭，洗劫了村庄。


    残杀老弱。


    污辱妇女。


    唱男旦的丈夫，因男扮女装，眉清目秀，被那帮畜牲误认成女人，当着全村人的面，惨遭侮辱……


    被发现是男儿身后，更是将其残忍虐杀！


    那段回忆太过痛苦。


    以至于柳青鱼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了！


    只知道逃出村庄后，自己手里提着一把黑巾叛军的刀，身上的戏服溅满了鲜血。


    但那些血，并不是她的血。


    因为她身上…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