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愚公”工程指挥部。


    这里曾是李云龙的“基建工程兵团”司令部，如今已扩建成一个旅级规模的作战中心。


    指挥所里，人头攒动，空气中飘浮着烟草、汗水和图纸油墨混合的味道，紧张又亢奋。


    李云龙正腆着个肚子，和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面容黝黑如岩石的军官对峙着。


    对方肩膀上扛着两颗将星，眼神锐利，带着一股长年劈山开路的悍气。


    他，就是新来的中央工兵第一师师长，王建业。


    王建业是啃着草根走完长征的老红军，一辈子都在跟山川河流死磕。


    性格跟他手底下的工兵一样，又臭又硬，只认实力，不认官衔。


    “李团长，你的大名，我在延安就如雷贯耳。”


    王建业声若洪钟，目光在李云龙身上刮过。


    “听说你李云龙的部队，专打硬仗，个个都是铁打的汉子。”


    “嘿嘿，王师长过奖，过奖了。”


    李云龙扯了扯嘴角，露出的笑容没带多少温度。


    “俺们就是一群泥腿子，哪比得上你们总部的王牌主力。”


    两人嘴上客气，但指挥部里无形的压力却在节节攀升。


    一个是把这片山沟当成自己地盘，刚刚打出威风的“地头蛇”。


    另一个，是手握一万两千精锐，奉命前来接管大工程的“强龙”。


    空气里，仿佛能嗅到火星子碰撞的味道。


    “行了，你们两个就别在这儿打官腔。”


    陈更旅长端着个搪瓷缸子，笑呵呵地走进来。


    “都是为了革命工作，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们真刀真枪地切磋。”


    他把目光转向王建业。


    “王师长，欢迎你和工兵一师的同志们。山里头条件简陋，多担待。”


    “旅长您客气了！”


    王建业立刻收敛起浑身的刺，立正敬礼，神情严肃。


    “我们是革命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拧！总部命令我们来支援‘太行山军工联合体’，我们坚决服从命令！”


    “好！”陈更点头。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从今天起，你们工兵一师，正式并入‘愚公’工程指挥部，统一接受我们林川总工程师的调度。”


    “林川总工程师？”


    王建业眉头皱了起来。


    来之前，这个名字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成这个战略级项目的总负责人。


    这让他这个打了半辈子仗的老革命，心里难免犯嘀咕。


    这么重要的工程，交给一个毛头小子？


    总部这次，是不是有点托大？


    正在此时，帐篷帘子一掀，林川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周平顾问，以及十几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者。


    他们身上那股沉淀了岁月的书卷气，与这杀气腾腾的指挥部格格不入。


    他们，正是“中央工程技术支援总团”。


    “王师长，你好，我是林川。”


    林川主动伸出手。


    王建业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总工程师，眼神中的审视没有丝毫掩饰，顿了一下，才伸手回握。


    “林总工，你好。”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林川当然察觉到对方的保留，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转身对陈更说道：


    “旅长，既然人到齐了，就别在帐篷里耽误时间。走吧，我带大家去看看我们的‘战场’。”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指挥部。


    当王建业和他的参谋们，第一次亲眼看到那片沸腾的山谷，看到那两个如同远古巨兽洞口般的地下厂房时，他们脸上那点不以为然的傲气，瞬间凝固。


    “这……这真是你们用人力挖出来的？”


    一名工兵师的参谋喉咙发干，声音艰涩。


    “大部分是。”李云龙得意地挺起胸膛，拍得邦邦响。


    “就我手底下那几千号人，外加五百个老矿工，不到二十天！”


    不到二十天？


    几千人？


    挖出这么两个巨型山腹？


    王建业与他身后的工兵军官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对方瞳孔深处的震动。


    他们是行家，一眼就看出这绝不是人海战术能解释的。


    这背后，藏着他们所不理解的，一种先进到可怕的工程技术。


    当他们走进“一号厅”和“二号厅”，脚踩着平整如镜的水泥地面，手抚着规整光滑的拱形支护。


    看着预留的各种管线槽和巨大的设备基座时。


    那份震动，已然转变为深深的骇然。


    “王师长，”


    林川的声音平静响起。


    “欢迎来到我们的地下堡垒。不过，这里还只是一个开始。”


    他将众人带到一张临时搭建的巨大图纸台前。


    上面，铺着“愚公”工程二期和水电站的总规划图。


    “接下来，你们工兵一师的主要任务，有两个。”


    林川拿起指挥棒，指向水电站大坝的位置。


    “第一，在这里，我们要修建一座高七十米，顶长三百米的混凝土重力坝。它的地基，需要向下清掉超过十万方的岩石。”


    十万方岩石！


    王建业的呼吸骤然一滞。


    这个工程量，就算让他这一万两千人用最原始的钻孔放炮法硬啃，没有一年半载，想都别想！


    “第二，”


    林川的指挥棒移向另一侧山体。


    “这里，是水电站的地下主厂房。我们需要在山体内部，再掏出一个长八十米，宽三十米，高四十米的巨型空间，用来安放水轮发电机组。”


    王建业的嘴巴，已经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开。


    他死死盯着图纸上那近乎疯狂的规划，又看看眼前这个平静得不像话的年轻人。


    “林……林总工，”


    王建业的声音有些沙哑。


    “恕我直言，您这个计划……太宏伟了。以我们现有的技术手段，恐怕……十年之内，都难以完成。”


    “如果用我们现有的技术手段，确实不行。”


    林川点头承认。


    “所以，我们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他一挥手，早已等候在旁的张大彪，立刻带着几个战士，抬来一个狰狞的铁家伙。


    那东西由一个粗大的气缸、一根长长的钢钎和一个复杂的阀门机构组成，后面拖着一条巨蟒般的橡胶管。


    “这是何物？”王建业好奇地问。


    “风动凿岩机。”林川回答，“我叫它，‘开山锤’。”


    他转向李云龙：“老李，把咱们的‘钢铁巨兽’，也拉出来溜溜。”


    “好嘞！”李云龙兴奋地大吼。


    很快，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由远及近，一台由六台柴油机并联驱动的，造型极其粗犷的巨型空气压缩机，如同一只钢铁巨兽般被开过来。


    “接上气管！”


    随着林川一声令下，橡胶管被死死地锁在空压机的出气口上。


    “林总工，这……”


    王建业看着那台不断咆哮的空压机，再看看那个小小的凿岩机，满眼都是不解。


    “王师长，眼见为实。”


    林川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亲自拿起那台“开山锤”，走到一面坚硬的花岗岩壁前。


    “开气阀！”


    “嗤——！”


    一股肉眼可见的强大气流，夹杂着白雾，瞬间从空压机涌入凿岩机！


    林川双腿微沉，双手紧握凿岩机，猛地向岩壁上一顶！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比万千重机枪同时咆哮还要爆裂、还要密集的巨响，瞬间撕裂了整个地下要塞的空气！


    脚下的大地在疯狂颤抖！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声浪骇得心脏骤停，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只见林川手中的那根特种钢钎头，仿佛被注入雷神的狂怒，以肉眼完全无法捕捉的频率，疯狂地冲击着岩壁！


    坚硬如铁的花岗岩，在这柄“开山锤”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块被烧红烙铁捅穿的牛油！


    石屑如子弹般向四周爆射！


    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正在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速度，向岩壁内部疯狂延伸！


    十秒。


    仅仅十秒钟。


    当林川关闭气阀，将凿岩机拿开时，一个直径五公分、深度超过半米、洞壁光滑的炮眼，已经整整齐齐地出现在岩壁上！


    整个山谷，死一般的寂静。


    王建业和他身后的一万两千名工兵，仿佛被施了定身咒，集体凝固。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个冒着青烟的炮眼，又看看那台还在微微发烫的“开山锤”。


    他们这辈子建立起来的，关于“工程”和“人力”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穿，碾成粉末。


    一个熟练工兵，用钢钎和铁锤，砸上一整天，也未必能凿出这么深的洞！


    而这东西……


    只用了十秒！


    “这……这是……”


    王建业的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王师长，”林川将那沉甸甸的“开山锤”递给他。


    “现在，你还觉得，我那个计划，需要十年吗？”


    王建业接过那沉重、滚烫的凿岩机，虎口竟在微微发抖。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川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再也没有丝毫的审视与怀疑。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猛然转身，对着身后那一万多名同样处于呆滞状态的部下，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全体都有！”


    “向林总工程师——”


    “敬礼！”


    “唰！”


    一万两千名铁血工兵，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


    他们向着那个年轻的身影，致以一名军人，最崇高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