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瞎子的772团阵地，打得比李云龙的新一团还要惨烈。


    他的防区位于整个防线的左翼，地势相对平缓，是日军不惜代价也要撕开的第二突破口。


    “机枪！机枪给老子吼起来！别他娘的跟娘们儿绣花一样，软绵绵的！”


    程瞎子顶着一顶日式钢盔，脖子上青筋盘结，正对着一个机枪阵地破口大骂。


    那挺捷克式机枪的枪管已经烧得通红，副射手正哆嗦着用水壶往上浇水，发出一阵刺耳的“呲啦”声。


    “团长！枪管快废了！再打就得炸膛了！”机枪手哭丧着脸喊。


    “炸膛了老子就枪毙你！”程瞎子眼睛瞪得像铜铃，“林所长送来的备用枪管呢！都是干什么吃的！给老子换！”


    几个战士手脚并用，从旁边的弹药箱里拖出一根崭新的、还泛着油光的枪管，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更换。


    哒哒哒哒哒——！


    机枪的咆哮声再次响起，比之前还要欢快。


    程瞎子这才满意，转身抓起望远镜，看向山下的修罗场。


    只一眼，他的心脏就猛地抽紧。


    疯了。


    小鬼子是真的疯了。


    一波又一波的日军，踩着同伴温热的尸体，麻木地、悍不畏死地向上涌。


    炮兵营的炮弹像不要钱的铁疙瘩一样往下砸。


    阵地上的机枪和步枪也一刻没停。


    可就是无法彻底阻挡他们。


    总有那么些漏网之鱼，能冲到阵地前一百米，甚至五十米的地方。


    然后，他们就会被碉堡和交通壕里伸出的枪口，用手榴弹和枪榴弹点名解决。


    “二连长！二连长！”程瞎子对着步话机嘶吼，“你那边的60迫击炮是哑巴了？给老子朝着那片洼地，三发急速射！”


    “是！”


    很快，几发炮弹呼啸着飞出，精准地落在一片几十个日军正在集结的洼地。


    轰隆！


    爆炸的气浪将那些日军士兵像破布娃娃一样掀飞。


    程瞎子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


    他在滴血。


    那可都是炮弹啊！


    以前，772团打一场大仗，能分到十几发炮弹，那都得当宝贝供着。


    现在，就这么一小会儿，他亲眼看着手下的炮兵班，打出去了至少上百发！


    还有子弹！


    看着战士们脚下那堆积如山的滚烫弹壳，程瞎子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都在抽痛。


    这打的不是仗，这打的是钱，是团里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啊！


    “团长，旅部刚送来一批弹药，让我们签收。”一个通讯员跑过来报告。


    “送来了？快！快给老子搬上来！”


    程瞎子一听，眼睛都绿了，也顾不上心疼，立刻催促道。


    几十个沉重的木箱被战士们用肩膀扛了上来。


    程瞎子亲自上去，用刺刀撬开一个箱盖。


    满满一箱，全是黄澄澄、亮晶晶的7.92毫米步枪弹。


    他又撬开另一个箱子，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像艺术品一样的60毫米迫击炮弹。


    “好！好啊！”程瞎子看着这些宝贝，脸上的横肉都笑开了花，“告诉弟兄们！弹药管够！给老子继续打！狠狠地打！”


    有了后勤的保证，战士们的士气愈发高涨。


    而另一边的孔捷，则打得“精明”得多。


    他的独立团负责右翼，压力相对小一些。


    他没有像李云龙和程瞎子那样，让所有火力点搞无差别的火力覆盖。


    “都给老子听好了！”


    孔捷趴在一个观察口，对着身边的营连长们低声下令。


    “咱们的弹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省着点用，好钢用在刀刃上！”


    “看到没？鬼子人堆里，有挥舞指挥刀的军官，有扛着歪把子的机枪手，还有猫着腰的掷弹筒手。咱们的神枪手，就给老子专门挑这些带响的打！”


    “其他人，把鬼子放近了，放到五十米再开火！用最密集的火力，给我一波带走！”


    “还有，手榴弹不要当土豆乱扔！等鬼子冲到碉堡底下，给老子捆成一捆，用竹竿从射击孔里捅出去，塞到他们怀里！”


    孔捷的战术，阴损到了极点，但效果出奇地好。


    他的部队伤亡最小，弹药消耗也最少，可对日军造成的杀伤，一点不比另外两个团差。


    尤其是那个“竹竿捅手雷”的战术。


    几个鬼子好不容易冲到一个碉堡下面，正准备往射击孔里塞炸药包。


    突然，射击孔里伸出来一根黑乎乎的竹竿，竿子头上绑着一捆滋滋冒烟的手榴弹，就这么直挺挺地捅到他们胸前。


    轰隆——！


    血肉和碎铁向四周炸开。


    就这样，三个主力团，三种打法，像三座无法撼动的山脉，死死地挡在日军面前。


    战斗从下午持续到深夜。


    日军发起不下十次集团冲锋，每一次都被无情地碾碎。


    阵地前的尸体，已经堆积厚厚一层，有些地方甚至高过战壕。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熏得人直想吐。


    到了后半夜，日军的攻势终于稀疏下来。


    不是他们不想打了，是他们真的打不动了。


    几个师团的兵力，就在这短短半天时间，被消耗掉了近三分之一。


    活下来的日军士兵，精神已经彻底崩溃。


    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认知中的土八路。


    那坚不可摧的工事，那永不停歇的枪声，那仿佛无穷无尽的炮弹……


    这一切，彻底击碎了他们的武士道精神。


    ……


    三八六旅地下指挥所。


    气氛压抑得可怕。


    巨大的沙盘上，代表日军的红色箭头被死死挡在防线之外，但代表己方三个主力团的蓝色旗帜周围，也插上不少代表伤亡的白色小旗。


    “报告！”


    一个参谋官站起来，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紧张而沙哑。


    “截止到目前，我军三个主力团，总计伤亡一千二百一十七人。其中，新一团伤亡五百二十三人，为最高。”


    “弹药消耗情况统计出来了。”另一个后勤参谋接着报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此战，我军共消耗7.92毫米子弹，七十一万三千发。”


    “各式手榴弹，一万零五百枚。”


    “40毫米枪榴弹，三千一百发。”


    “60毫米迫击炮弹，五千四百发。”


    “加强炮兵营，共发射75毫米榴弹，八千二百发。”


    嘶——！


    听到这一连串天文数字，指挥所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就连一直稳坐钓鱼台的陈更旅长，眼皮子都控制不住地狂跳了几下。


    七十多万发子弹！


    这搁以前，都够打一场方面军级别的大会战了！


    就这么半天，全打光了？


    李云龙、程瞎子、孔捷三人，也从前线赶了回来，浑身硝烟，满脸疲惫。


    听到这个数字，三张老脸的肌肉都在抽搐。


    李云龙伤亡最大，消耗也最多，此刻正耷拉着脑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旅长，我……我对不起牺牲的弟兄……”他刚想开口。


    “你小子闭嘴！”陈更瞪了他一眼，随即把目光投向林川，眼神里带着询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川身上。


    只有他，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林川走到沙盘前，看着那惊人的战损和消耗报告，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抬起头，缓缓开口。


    “各位，我们的弹药消耗确实很大，伤亡也不小。”


    “但是，我们的战果呢？”


    他拿起指挥杆，指向沙盘上日军的位置，杆头敲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日军此轮总攻，投入兵力超过三个师团。根据前线观察哨的初步估算，他们的伤亡，至少在两万人以上！”


    “两万！”


    这两个字，砸在指挥所里，比一百发重炮还响。


    一千二百的伤亡，换掉对面两万！


    战损比，超过一比十六！


    这是何等恐怖的胜利！


    刚才还肉疼不已的李云龙等人，瞬间又挺直了腰杆，脸上写满了骄傲。


    “但是，”林川话锋一转，目光变得冰冷，“这还不够。”


    “我们的目标，不是击溃，是全歼！”


    “现在，鬼子被打疼了，打怕了，他们会暂时收缩，等待天亮。”


    “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林川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像是在下达最后的判决。


    “传我命令，所有部队，抓紧时间休整，补充弹药，修复工事。”


    “王承柱的炮兵营，立刻转移阵地，补充弹药。”


    “丁伟的神剑炮兵营，继续游猎，不允许鬼子建起任何一个机枪阵地。”


    “告诉所有人，天亮之后，鬼子会发起此生最疯狂，也是最后一次进攻。”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里，把他们的血，彻底放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