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公路，尘土被碾得冲天而起，一道土黄色的烟龙，正翻滚着向阵地压来。


    烟尘深处，十几个黑色狰狞的钢铁怪物发出沉闷的咆哮，大地震动不休。


    车体上，膏药旗在烟尘中时隐时现。


    刚刚还因大胜而狂喜的战士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取而代之的，是面对钢铁巨兽时，几乎刻进骨子里的凝重。


    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不怕死。


    但他们怕坦克。


    那玩意儿，刀砍不进，枪打不穿，碾过来就是一摊肉泥，机枪扫过来就是一片血雨。


    过去，只能靠兄弟们抱着炸药包，用命去换。


    一换一，都算赚了。


    “他娘的！”李云龙回过神，脚掌狠狠一跺，抓起电话就摇向旅部。


    “旅长！林川！鬼子的铁王八上来了！看着得有二十多辆！是鬼子的战车联队！”


    他的声音里，狂喜消失无踪，只剩下被压抑的怒火和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焦躁。


    李云龙嘶吼着：“老子的枪榴弹！那玩意儿能干掉坦克吗？”


    他指的是林川新造的、一发就能打穿八十毫米钢板的40毫米破甲枪榴弹。


    “能。”


    林川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斩钉截铁。


    “但是，不能急着用。”


    “为什么？”李云龙吼了起来，“好钢不用在刀刃上？等那王八犊子爬上老子阵地再用吗？”


    “因为，我给它们准备了更好的‘坟’。”


    林川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的算计。


    “你忘了，你亲手监工挖出来的那些‘大坑’了吗？”


    “大坑？”


    李云龙一愣，一道电光在脑中炸开。


    坦克壕！


    那些宽四米、深三米，两侧拿水泥浇筑，还嵌着弯曲铁轨的巨大壕沟！


    当初林川让他挖的时候，他还骂骂咧咧，觉得费时费力。


    现在一想，那玩意儿，简直是为这些铁王八量身定做的坟坑！


    “你小子……”李云-龙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你是想让鬼子的坦克，自己掉进去？”


    “没错。”林川的声音平静地传来。


    “水泥工事扛得住重炮，但扛不住坦克炮的近距离持续轰击。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坦克和步兵彻底分开，让那些铁王八变成动弹不得的活靶子。”


    “命令你的人，把枪榴弹小组都给老子藏严实了！没有我的命令，一发都不准打！”


    “先用机枪和步枪，给我狠狠地打鬼子的步兵！把跟在坦克屁股后面的小鬼子，全都给我钉死在半路上！”


    “只要没了步兵，这些铁王八，就是一堆废铁！”


    “好！”


    李云龙的眼睛彻底亮了，他瞬间明白林川的狠毒用心。


    这是要先剪除坦克的羽翼！


    “张大彪！听到了吗！”李云龙放下电话，对着旁边的一营长震天怒吼。


    “听到了，团长！”


    “所有机枪都给老子对准了！别他娘的管那些铁王八！给老子往死里揍跟在后面的步兵！”


    李云龙的嗓门震得阵地上的土都往下掉。


    “让弟兄们把手榴弹都给老子备好！等会儿听我命令，给鬼子步兵来个‘手榴弹洗澡’！”


    “是！”


    张大彪兴奋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立刻将命令传达下去。


    阵地上的气氛，瞬间变了。


    战士们不再死盯着那些越来越近的坦克，而是将枪口，默默地对准了坦克后方，那些猫着腰，小心翼翼跟进的日军步兵。


    ……


    日军第36师团，战车联队。


    联队长吉田信介少佐，端坐于九七式中型坦克的指挥塔内，通过潜望镜观察着前方的八路军阵地。


    刚才步兵第一大队的惨败，让他警惕。


    但他对自己的战车联队，有着绝对的自信。


    “一群只会躲在土堆后的老鼠，”吉田信介轻蔑地笑了笑，“在帝国战车面前，任何防御都是纸糊的。”


    “命令各车！成攻击队形，稳步推进！”他通过喉头送话器下达命令，“炮手注意，自由射击！摧毁支那人的一切火力点！”


    “轰！”


    “轰！轰！”


    十几辆九七式中型坦克上的57毫米坦克炮开始怒吼，炮弹拖着长尾，狠狠砸在八路军的阵地上。


    这一次，混凝土碉堡没能再创造奇迹。


    一发57毫米穿甲弹，在不到五百米的距离上，精准地钻进一个机枪碉堡的射击孔。


    轰隆一声！


    碉堡从内部炸开，钢筋混凝土的碎块混合着战士的血肉，被冲击波掀上了天。


    “干得好！”吉田信介露出满意的笑容。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八路军的阵地，除了被他点名摧毁的几个火力点，竟然鸦雀无声。


    他们像是放弃抵抗，任由自己的坦克不断靠近。


    “嗯？”


    吉田信介皱起了眉头，一种不安感涌上心头。


    太安静了。


    安静得像一片坟场。


    “注意警戒！步兵跟上！保护侧翼！”他对着话筒大吼。


    晚了。


    就在他的坦克碾过一片被炮火翻耕过的缓坡，距离八路军第一道防线不足五十米时。


    领头的一辆九七式坦克，车身猛然向下一沉！


    “轰隆！”


    一声巨响，这辆重达十五吨的钢铁巨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一头栽进地面突然裂开的巨大伤口里！


    车体呈一个夸张的四十五度角，斜插在深坑中，履带在空中徒劳地疯狂转动，却怎么也爬不出来。


    驾驶员在剧烈的颠簸中，脑袋狠狠撞在舱壁上，当场昏死。


    “纳尼？！”


    吉田信介在指挥塔里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陷阱！


    该死的支那人，竟然在阵地前挖了这么大的陷阱！


    “停车！停车！全体停车！”


    他惊恐地嘶吼。


    但他的命令，在嘈杂的战场上，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


    跟在后面的几辆坦克根本来不及刹车，一个接一个，如同下锅的饺子，栽进了那条被巧妙伪装起来、绵延数百米的巨大坦克壕！


    有的车头朝下，有的侧翻在地，有的甚至和前面的坦克撞在一起，彻底堵死了通路。


    整个战车联队的攻击阵型，在这一瞬间，彻底瘫痪！


    “八嘎！八嘎呀路！”吉田信介气得目眦欲裂。


    也就在此时，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打！”


    李云龙那如同炸雷般的吼声，响彻整个阵地！


    下一秒，八路军的阵地上，所有火力点，全部复活！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砰！”


    暴雨般的子弹，没有一发是射向那些动弹不得的坦克，而是全部越过坦克，铺天盖地，朝着跟在后面，因前方同伴掉进陷阱而目瞪口呆的日军步兵，狠狠地泼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