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指挥所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嘴里叼着的烟卷烧到了尽头，火星“滋”地一声烫在他的嘴唇上。


    他却浑然不觉。


    一双牛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台连接着前线观察哨的扩音器。


    刚才，丁伟的“神剑”出鞘时，林川特意将王喜奎观察哨的通讯线路，接到了这里。


    于是，指挥部里的所有人，都亲耳听到了一场来自地狱的交响。


    起初，是如同鬼魅的尖啸，穿透电流，在每个人耳膜上刮擦。


    紧接着，啸声瞬间拔高，化作撕裂灵魂的魔音！


    最后，是天崩地裂般的连环爆炸，那恐怖的声浪瞬间过载，让扩音器里只剩下一片刺耳的“沙沙”静电声。


    即便隔着十几公里和通讯设备，那股仿佛能撼动山脉的低频震动，依旧顺着地面传递而来，让所有人的脚底都感到一阵发麻。


    当一切声响消失，扩音器里，只剩下王喜奎那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极度震撼。


    “报……报告林所长……”


    王喜奎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结巴。


    “乱石滩……已经……已经没有乱石滩了……”


    “目标……全歼。”


    “重复一遍，目标全歼。”


    听到这八个字，李云龙手里的半截烟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猛地窜起来，一把抢过话筒，对着里面用尽全身力气咆哮：


    “王喜奎！你小子给老子说清楚！什么叫他娘的全歼？一个活口都没剩下？！”


    “报告团长！”


    王喜奎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充满癫狂的喜悦。


    “别说活口了！连块完整的铁皮都找不着！整个山谷都被犁了一遍！全成了黑炭！这哪是打炮！这是天塌下来了！”


    “好！”


    “好！”


    “好！”


    李云龙连吼三声，激动得一张黑脸涨成猪肝色，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沙盘上的小旗子都跳了起来！


    “他娘的！过瘾！太过瘾了！”


    “丁伟！你小子，干得漂亮！”


    指挥部里，压抑的气氛瞬间被点燃，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程瞎子和孔捷，也是一脸呆滞，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们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死里逃生般的庆幸与彻骨的寒意。


    幸好，那天沙盘推演，挨炸的是模型。


    这要是真家伙，他们俩现在估计也跟山田健一一样，连骨灰都找不到。


    “安静！”


    林川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冰冷的铁锤，砸在沸腾的空气中。


    指挥部里，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总指挥身上。


    他们看到，林川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


    他的表情，依然是那样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


    “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林川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拿起那支红色的铅笔。


    他没有去看刚刚被抹平的“乱石滩”，而是将笔尖，重重地落在“黑风口”和“野狼谷”这两个区域。


    “丁伟的‘开胃菜’，上完了。”


    “现在，轮到我们自己的主菜了。”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命令，所有观察哨，继续监视！”


    “命令，所有前线部队，继续保持静默！”


    “命令，丁伟的神剑炮兵营，立刻转移阵地，补充弹药，等待下一次命令！”


    “什么？”李云龙愣住了，“林所长，这……这就完了？不再来一下了？趁热打铁啊！”


    “子弹，要用在刀刃上。”林川摇头。


    “喀秋莎的威力在于它的突然性，一次饱和覆盖，足以摧毁敌人的意志。连续使用，鬼子有了防备，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更重要的是……”


    林川的眼神变得幽深，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山外的战场。


    “我们真正的杀手锏，还不是丁伟的炮兵营。”


    他指着地图上那些被他用红色圆圈标注的“主动雷区”。


    “而是这些，我为他们精心准备的，真正的地狱。”


    ……


    日军第一军司令部。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司令官梅津美治郎铁青着脸，死死盯着面前的电台。


    就在刚才，他与前锋山田联队，以及后续跟进的第108师团一个旅团，彻底失去了联系。


    近万人的部队，像滴入沙漠的水珠，人间蒸发。


    “怎么回事？！”他对着通讯参谋咆哮，“山田健一那个废物，在搞什么鬼？！”


    “报告司令官阁下……”通讯参谋脸色惨白，声音发抖，“我们……我们联系不上他们，乱石滩方向，所有通讯信号全部中断。”


    “中断了？”梅津美治郎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恶寒顺着脊椎爬上头皮。


    就在这时，一名情报参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报告司令官阁下！刚刚接到左翼第14师团的紧急电报！”


    “念！”


    “电报称，十分钟前，他们观测到乱石滩方向，出现了……出现了大规模、不明来源的，流星雨般的炮击！”


    “流星雨？”梅津美治郎的眉毛拧成了一个死结。


    “哈伊！”


    情报参谋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


    “据观测报告，至少有上百发炮弹，在极短的时间内，覆盖了整个乱石滩区域，其爆炸威力……堪比重磅航空炸弹！”


    “纳尼？！”


    梅津美治郎和在场的所有日军将佐，集体石化。


    上百发重磅炸弹级别的炮击？


    在几分钟之内？


    这不可能！


    土八路哪里来的这么多重炮？就算是帝国最精锐的重炮旅团，也不可能打出如此密度的火力！


    “这是不是搞错了？”参谋长饭田祥二郎不敢相信地问。


    “报告绝对属实！”情报参谋肯定地回答。


    “而且……而且，就在刚才，我们的左右两翼部队，也同时遭到了不明身份的武装袭击！”


    “什么？！”梅津美治郎大惊失色。


    “左翼黑风口方向，我第14师团一部，在行军途中，突然遭遇地雷阵连环爆炸，伤亡惨重，部队陷入混乱！”


    “右翼野狼谷方向，我第109师团一部，也同样遭遇大规模的地雷伏击！更诡异的是，他们的地雷，似乎……似乎是被人为引爆的！”


    “人为引爆？！”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梅津美治郎脑中的迷雾。


    他猛地冲到地图前，死死地盯着乱石滩、黑风口、野狼谷这三个地方。


    一个让他浑身冰凉的可怕念头，轰然炸响。


    这是一个圈套！


    一个巨大无比的，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针对他整个第一军的，超级圈套！


    土八路的全线溃退，是假的！


    他们破解了地雷，也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引诱他的大军，进入他们预设好的伏击圈！


    “撤退！快！命令部队，立刻停止前进！全线后撤！”梅津美治郎声嘶力竭地吼道。


    他终于怕了。


    面对这种闻所未闻、如同鬼神般的打法，他那颗被武士道精神武装起来的心，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的命令还在通过电波艰难传递的时候。


    林川的地下指挥所里，他拿起那个红色的起爆器。


    “王喜奎，报告坐标。”


    “报告林所长！鬼子左翼部队，指挥部，坐标XXX，XXX！其主力正在收缩，准备后撤！”


    “很好。”


    林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精确的电子地图与沙盘完美重合，敌军的每一个旗帜都化作闪烁的红点。


    下一秒，他对着话筒，缓缓说道：“猎杀营的同志们，辛苦了。接下来的烟火，是送给你们的。”


    说完，他的拇指，轻轻落在了那个红色的按钮上。


    然后，按下。


    “一号屠宰场，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