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命令一下，整个山谷仿佛一锅瞬间烧开的沸水，彻底活了过来。


    数千人如同被激活的蚁群，在各自干部的带领下，扛着钢钎铁镐，推着独轮车，吼着震天号子，冲向各自负责的区域。


    山顶上，张大彪和孔捷各自带着队伍，已经按照王涛送来的“连环画”图纸，开始在坚硬的岩石上画线、定位，准备开凿向下的竖井。


    峭壁下，工兵营和剩下的战士们，也找到了对应的标记点，准备完美复制刚才那神乎其神的一幕。


    李云龙从大石头上纵身一跃，抓过政委刘振华手里的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个底朝天。


    “老刘，看见没？”


    李云龙抹了把嘴，兴奋得满脸都在放光。


    “这就叫科学！这就叫他娘的生产力！”


    “以前老子觉得，打仗就是你一枪我一炮，现在我明白了，林老弟这脑子，有时比他娘的一个炮兵师都好使！”


    刘振华也是满脸的震撼与激动，他重重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


    “老李，你现在是司令，光有力气和嗓门可不行。”


    “几千人同时开工，吃喝拉撒，工具损耗，伤病员，这可不是个小摊子。人心要齐，干劲要足，但更要安全。”


    李云龙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在黝黑脸膛上格外晃眼的白牙。


    “放心吧，政委。”


    “打仗我老李是行家，管后勤我也不能含糊！这事儿，我还真琢磨过！”


    他大步走到山谷中央临时搭建的一个指挥棚前，那里已经立起一块巨大的木板。


    “张大彪！孔捷！还有你们几个营长都给老子过来！”


    不久后，几个干部跑了过来，立正站好。


    李云龙指着那块大木板，上面用木炭画了十一个长条格子，每个格子前面都写着一个工作面的编号。


    “从今天起，这就是咱们基建工程兵团的‘龙虎榜’！”


    李云龙的大手在木板上拍得“啪啪”作响。


    “老子我再次讲一我们基建工程兵团的规矩。”


    “每天老子都会派人来量！哪个队掘进的深度最长，干的活最标准，老子就在他名字后面画个红圈！”


    “一周评一次！排第一的那个队，奖红旗！猪肉炖粉条子，用盆装，管够！外加每人二两地瓜烧！”


    李云龙的脸猛地一板，杀气腾腾。


    “排最后的那个队，挂黑旗！窝头就咸菜，看着别人吃肉喝酒！谁他娘的要是连续两次垫底，队长给老子去伙房背锅，全队人去掏厕所！”


    简单！


    粗暴！


    有效！


    这套打仗时用来激发血性的法子，被李云龙原封不动地搬到了工地上。


    战士们最吃这一套，荣誉感和最原始的口腹之欲搅和在一起，那爆发出来的能量，比炸药还猛！


    “司令！你就瞧好吧！我一营要是拿不了第一，我张大彪名字倒过来写！”张大彪第一个拍着胸脯吼道。


    “放你娘的屁！”孔捷在一旁骂骂咧咧，毫不示弱。


    “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好事都让你占了？这头功我们独立团的弟兄要定了！”


    看着手下这帮嗷嗷叫的悍将，李云龙心里乐开了花，他要的就是这股子争强好胜的狠劲儿！


    就在这时，林川走了过来。


    “老李，光比速度还不够。”


    林川指着那热火朝天的工地，神色平静。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效率。”


    “效率？”李云龙一愣，“这还不够快？”


    “你看。”


    林川指向那些用独轮车往外运送碎石的战士。


    “一个洞口，至少需要十几个人负责出渣。十一个洞口，就是上百人。”


    “等隧道挖深了，这个人数还得翻倍。”


    “我们的人手，不能都浪费在这上面。”


    李云龙眉头紧皱，这确实是个要命的问题。


    挖出来的石头堆在洞口，不及时运走，后面的人就没法干活。


    “那咋办？总不能让石头自己长腿跑了吧？”


    “它自己不会跑，但我们可以让它‘滑’走。”


    林川微微一笑，从王涛手里又拿过一张图纸。


    图纸上画的东西很简单，两条平行的木头，中间铺着木板，像个长长的滑梯。


    “这是……”


    “简易轨道。”


    林川解释道。


    “我们不是有大量的枕木吗？正好用上。再让木工削制一批硬木，做成轨道。“


    ”车子也好办，用铁皮焊个斗，底下装上铸铁的轮子，一个人推的土石，顶过去五个人用独轮车玩命推！”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我操！我怎么没想到！”他一拍大腿。


    “这不就是煤窑里拉煤的煤车吗？王老根他们肯定懂！”


    “不止。”


    林川的眼光，已经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挖出来的这些花岗岩碎石，也不是废物。”


    “让战士们挑拣一下，大小合适的，直接拿去铺路。我们兵工厂到这里的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正好用这些石头给它硬化了。”


    “剩下的，可以砸成石子，后面建厂房、修工事，都要用到，这是上好的混凝土骨料。”


    变废为宝！


    系统化作业！


    李云龙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感觉自己这个司令，是在指挥一场蛮干的肉搏战。


    而林川，是在下一盘运筹帷幄的大棋。


    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细节都被压榨出最大的价值。


    “林老弟，你……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李云龙憋了半天，由衷地感慨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我这个司令，就是个领着人傻干活的工头。”


    “你是司令，我是总工程师，分工不同。”


    林川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负责把大家的劲儿鼓起来，让几千人拧成一股绳。我负责让大家这股劲儿，使在最有效的地方。”


    “我们俩，缺一不可。”


    这话说得李云龙心里热乎乎的，熨帖极了。


    “好！就这么办！”


    他立刻转身，冲着山谷怒吼。


    “通讯员！马上去把王老根师傅和兵工厂木工房的刘师傅给老子叫来！”


    “还有，让后勤把枕木都给老子拉过来！今天晚上，老子就要看到第一条轨道铺好！”


    命令传达下去，整个工地再次掀起一个新的高潮。


    王老根带着一群老矿工，看到林川的轨道图纸，只看了一眼就全明白了，拍着胸脯保证半天就能拿出样品。


    木工坊的师傅们也行动起来，开始切割那些优质木材。


    整个山谷，不再是单纯的挖山，而是变成了一个分工明确、环环相扣的巨大工厂。


    爆破组负责“开刃”，掘进组负责“掏肉”，运输组负责“清淤”，后勤组负责“加工”。


    效率，这个林川嘴里最看重的词，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形式，在这片贫瘠的太行山里，展现出它恐怖的战斗力。


    林川看着眼前的一切，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把“愚公工程”的现场指挥权，彻底交给李云龙。


    他相信，这个天生的战争艺术家，在这种充满竞争和激情的环境里，能爆发出最璀璨的光芒。


    而他自己，还有更紧迫的战场在等待。


    “老李，工地交给你了。”


    林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喧嚣。


    “我得回厂里一趟。”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锋芒。


    “那两个能塞进班组的‘小炮’，也该点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