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模具只是个壳子。


    真正决定那个“铁海螺”生死的，终究是往里面浇灌的钢水！


    “是！所长！”


    周平猛地挺直了腰杆，眼神瞬间从狂喜转为锐利。


    “我马上去安排！”


    李云龙一听，也来了精神头。


    炼钢！这活儿他熟啊！当初为了搞那个电弧炉，他李云龙可是把膀子都快摇断了。


    “林老弟，炼钢这事儿，我老李必须去盯着！”


    他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保证那些兔崽子们，一个都不敢偷懒！”


    林川看着他那副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老李，这次炼钢，跟你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你去了，也看不懂门道。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


    “啥任务？”李云龙一愣。


    “最高级别的警戒！”林川的表情陡然严肃。


    “从现在开始，到铸件冷却完成，整个兵工厂，特别是铸造车间和电弧炉车间，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李云龙耳边，嗓音里带着一丝冰冷。


    “尤其是那帮苏联专家。他们个个都是火眼金睛的行家，看一眼炉火的颜色，听一下炉子的声音，说不定就能猜出咱们在炼什么。绝对不能让他们靠近一步！”


    李云龙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瞬间明白这事的严重性。


    这是在防着“盟友”偷师学艺啊！


    “我懂了！”


    李云龙重重地点头，脸上那股子蛮横的匪气，瞬间化作了冰冷的杀意。


    “你放心，今天晚上，老子亲自带警卫营站岗！”


    “谁他娘的敢往这边凑，先问问老子手里的盒子炮答不答应！”


    说完，他戴上帽子，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得去调兵遣将，把这片区域围成一个铁桶！


    夜幕下的兵工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息。


    一队队荷枪实弹的战士，在通往核心区域的各个路口设立了双层岗哨。


    李云龙更是直接在铸造车间外的一个临时帐篷里坐镇，眼睛瞪得像铜铃，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而在电弧炉车间里，一扬关乎根据地未来的冶炼，正在进行。


    这座五吨容量的电弧炉，是兵工厂的心脏，更是林川的心头肉。


    此刻，它正发出一阵阵压抑的嗡鸣，三根巨大的石墨电极之间，迸发出足以刺瞎人眼的耀眼电弧，瞬间将炉内的废钢和铁矿石融化成一锅翻滚沸腾的金红色钢水。


    周平带着几个最得力的技术员，站在操作台前，神情紧绷地盯着炉口喷薄的火焰。


    林川则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张写满数据的配方表，那是他亲手所写，关于铬镍特种合金钢的终极配比。


    “周顾问，温度怎么样？”林川问道。


    周平看了一眼墙上的温度计，大声回答：“报告所长！已经达到一千五百八十度！可以添加合金元素！”


    “好！”林川点头，“按照顺序，先加铬，再加镍！注意加入量和加入时机，克数不能有任何差错！”


    “明白！”


    几名工人推着一辆小车过来，车上是几袋沉甸甸的金属块。


    那正是通过与苏联的交易，好不容易才搞到的铬铁和电解镍。


    在根据地，这玩意儿比黄金还要金贵。


    工人们用长长的铁勺，将一块块铬铁，稳稳地投入到翻滚的钢水中。


    “呲啦——”


    金属块刚一接触钢水，立刻迸发出绚烂的火花，随即被那金红色的洪流无情吞噬，融化。


    周平死死盯着炉火的颜色变化。


    这是老冶金师傅压箱底的本事，不同的金属元素融入钢水，火焰的颜色和形态都会有细微的差别。


    “铬元素正在溶解！炉火颜色偏绿，稳定！”周平大声报告。


    “很好！继续保持温度！等铬完全溶解后，再加入镍！”林川沉着指挥。


    就在这时，车间外传来一阵压低了声音的骚动和争执。


    一名警卫员小跑进来，直奔林川。


    “所长！团长跟……跟苏联专家在外面顶上了！”


    林川眉头一皱。


    果然来了。


    原来，彼得罗夫带着几个专家，以“技术交流”为名，非要过来看看。


    结果刚到警戒线，就被李云龙亲自带人给拦下了。


    李云龙眼一瞪，说前面军事禁区，谁来都不好使。


    彼得罗夫仗着自己是“顾问”，语气强硬，两边顿时剑拔弩张，李云龙手都摸到枪把上了。


    林川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这头老狐狸，终究还是嗅着味儿找上门。


    “让他进来。”


    林川的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周平一听就急了：“所长！这……这怎么行？核心配方……”


    “慌什么。”林川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副看戏的神情。


    “戏台子都搭好了，总得有几个观众才热闹。不然，怎么能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土办法’，到底有多‘土’呢？”


    他迅速对周平耳语了几句。


    周平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混杂着钦佩与哭笑不得的神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很快，彼得罗夫带着几个脸色不善的苏联工程师，在李云龙“再往前一步就开枪”的凶狠目光护送下，走进了车间。


    一进门，他们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巨大的电弧炉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灼热的空气夹杂着金属与臭氧的味道扑面而来。


    工人们赤着膀子，挥汗如雨，整个车间充满了钢铁与烈火的原始力量感。


    “林总工程师！你们这是在……冶炼新式合金钢吗？”


    彼得罗夫的目光锐利如鹰，一边走，一边贪婪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试图从炉火的颜色、工人的操作中，分析出有价值的情报。


    “是啊，彼得罗夫同志！”


    林川热情地迎了上去，脸上恰到好处地挂着一副“遇到天大难题，正好碰上救星”的诚恳表情。


    “我们正发愁呢！您看，我们想给水电站的转轮用上好一点的钢材，可手头只有这些铬铁，翻遍了书也搞不懂该怎么配比。”


    他说着，顺手从旁边拿起一块黑不溜秋、品相极差的铬铁矿石，递了过去。


    “您是专家，快帮我们瞧瞧，就我们这破炉子，这破材料，能炼出什么好钢吗？我们试了好几次，炼出来的钢，要么脆得像饼干，要么软得跟面条一样，愁死人了！”


    这番话，半真半假。


    彼得罗夫接过那块矿石，心里暗暗皱眉。


    这矿石品位确实不高，杂质太多。


    他又看了一眼炉火，颜色虽然明亮，但焰心驳杂，带着一丝不正常的黄色，明显是燃烧不充分、杂质过多的表现。


    他哪里知道，这是林川特意让周平在钢水表面撒了一层混了硫磺粉的草木灰，故意制造出的假象。


    “林总工程师，合金钢的冶炼是一门非常复杂的科学。”


    彼得罗夫放下矿石，用一种专家的口吻教导道。


    “它对温度的控制，合金元素的加入时机和顺序，都有极其严格的要求。绝不是简单地把东西丢进炉子里搅拌一下就行了。”


    林川连连点头。


    “我们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您看，我们下一步准备加这个……”


    说着，他指向旁边小车上的一堆看起来灰扑扑的金属块——那是他让人用普通的锰铁块，冒充的电解镍。


    彼得罗夫身后的一个苏联冶金专家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往钢水里加锰？


    那是为了脱氧和增加韧性，是最常规的操作，跟所谓的“特种合金”根本不沾边！


    彼得罗夫内心的疑虑，瞬间被打消了大半。


    看来，他们真的只是在用最原始的办法，尝试炼制最普通的锰钢而已。


    自己真是高估他们了。


    那个什么转轮，估计也就是个样子货，用这种钢材，别说承受高压水流了，恐怕转快一点自己都得散架。


    “嗯，锰钢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成本低，韧性好。”彼得罗夫故作大方地指点道。


    “不过要注意，锰的加入量不能太高，否则会让钢材变脆。”


    林川一脸感激地握住他的手，“您这一句话，真是点醒梦中人啊！周顾问，听到了吗？锰不能加太多！”


    “是！所长！”周平强忍着笑意，大声应道。


    送走了心满意足，感觉又找回了“老大哥”优越感的彼得罗夫一行人，车间里恢复了平静。


    林川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无比严肃。


    “继续！”


    “加入真正的镍！时间不多了！”


    在精密的计算和控制下，一块块银白色的电解镍被投入炉中。


    炉火的颜色，在草木灰的掩盖下，发生着外人根本无法察觉的，本质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