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李云龙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狮子，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把地板踩得咯吱作响。


    陈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斗，烟雾缭绕，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忧虑。


    林川则站在巨大的地图前，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他们不知道，派出去的猎杀营，情况怎么样了。


    他们更不知道，那些被困的炮兵小队，还能撑多久。


    “滴滴滴……滴滴滴……”


    角落里的电台，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一名报务员飞快地抄下电文，他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首长！”报务员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是……是猎杀营王喜奎连长的电报！”


    “快念！”李云龙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吼道。


    “报告指挥部！”报务员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我部在‘鬼见愁’山道，成功伏击并全歼日军猎杀小队一支，共十人！我方无一伤亡！”


    “好！”


    李云龙猛地一挥拳，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


    “干得漂亮！王喜奎这个兔崽子，没给老子丢脸！”


    压抑已久的指挥部里，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声。


    陈更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首战告捷！


    这不仅仅是一扬小小的胜利，它证明了林川的“反猎杀”战术，是完全可行的！


    它像一针强心剂，狠狠地扎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等等！后面还有！”报务员接着念道。


    “电报后面说……缴获日军新型装备，疑似夜间观察设备三具！重复，鬼子有能在夜里看见我们的东西！”


    “夜间观察设备？”


    指挥部里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云龙和陈更都看向了林川，他们不懂这是什么。


    林川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夜视仪……”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果然，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中野英光这个屠夫，为了对付他们，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


    “这玩意儿很厉害？”李云龙看林川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很厉害。”林川点了点头，声音低沉，“简单说，就是能让鬼子在晚上，也像白天一样看清我们。我们的夜间行动优势，在他们面前，荡然无存。”


    “我操！”李云龙倒吸一口凉气，“鬼子还有这种邪门的玩意儿？”


    “难怪我们的炮兵小队会被伏击得这么惨！”陈更恍然大悟，“我们在暗，他们在明，这仗怎么打？”


    一股寒意，再次笼罩在众人心头。


    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似乎又被浇灭了。


    “不，我们有办法。”林川的目光，却异常坚定。


    “王喜奎他们能全歼这支小队，就说明，夜视仪并不是无敌的。它有它的弱点，比如视野范围小，比如容易被强光干扰。”


    “更重要的是，”林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现在，这东西到了我们手里。”


    “我们能研究它，就能找到克制它，甚至……复制它的办法！”


    “滴滴滴……滴滴滴……”


    就在这时，另一台电台，也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心，又一次揪紧了。


    “报告首长！”另一名报务员站了起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和激动。


    “是……是后方接应哨站发来的消息！”


    “第二游猎炮兵小队……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李云龙精神猛地一振。


    “回来了！”报务员用力地点头，眼圈却红了，“七个……活着的。还有……还有张猛队长的遗体，和另外几个牺牲战士的……”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


    巨大的悲喜交加，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李云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他转过身，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半晌，他才用沙哑的声音，挤出几个字。


    “好……回来就好……”


    “让他们……立刻来指挥部！”林川下达了命令。


    他需要第一手的情报，需要知道“一线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小时后，指挥部的门被推开。


    七个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和硝烟的战士，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赵锋。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当初的文弱和书生气。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鲜血和死亡淬炼过的坚毅。


    他的眼神，像一潭深水，平静，却又藏着无尽的悲伤。


    他们七个人，默默地，将背上用军毯包裹的战友遗体，轻轻地放在地上。


    然后，他们站得笔直，对着指挥部的首长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首长！第二游猎炮兵小队，奉命归队！应到十五人，实到七人！请指示！”


    赵锋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响亮。


    李云龙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赵锋。


    “好小子……好小子……活着回来就好！”


    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陈更走上前，默默地摘下军帽。


    指挥部里所有的人，都跟着他，摘下了军帽，对着地上那几具冰冷的遗体，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有言语，这是对英雄，最崇高的敬意。


    许久，情绪才稍微平复。


    “赵锋同志，把你们的经过，详细说一遍。”林川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力量。


    赵锋点了点头。


    他从进入“一线天”开始，将整个战斗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全部复述了一遍。


    从遭遇埋伏，到架炮反击。


    从队长牺牲，到被狙击手压制。


    从用照明弹找出敌人，到最后……用那个匪夷所思的“跳弹”原理，干掉那个幽灵般的狙击手。


    他的叙述，没有添油加醋，没有夸张渲染，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指挥部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心惊肉跳。


    尤其是当听到赵锋指挥炮手，用炮弹打自己脚下的地面，利用反弹干掉山崖上的狙击手时，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李云龙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陈更手里的烟斗，掉在了地上都浑然不觉。


    就连周平、王涛这些技术专家，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这……这已经不是打仗了。


    这是在用生命当做变量的数学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川身上。


    因为他们知道，能教出这种学生的，只有林川这个“怪物”。


    林川的内心，同样翻江倒海。


    他为赵锋的成长感到骄傲，更为那些逝去的生命感到心痛。


    知识，真的可以改变命运，可以赢得战争。


    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好……好一个数学不会骗人！”李云龙终于反应过来，他一巴掌拍在赵锋的肩膀上，“你小子，给咱们新一团，给林所长，长脸了！”


    赵锋的身体晃了晃，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


    他看着林川，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芒。


    “林所长，”他上前一步，声音虽然疲惫，但思路却异常清晰，“这次的战斗，让我有了一个想法。”


    “鬼子的狙击手，都喜欢占着制高点。我们的步兵炮，仰角不够，很难打到他们。”


    “但是，‘跳弹’的战法，是可行的。”


    “我在想，我们能不能……把这种战术，推广开来？专门用来对付鬼子的狙击手和山地火力点？”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川。


    “我们可以制定一套全新的战术，就叫……‘反狙击炮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