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游猎炮兵小队的队长张猛，正带着他的弟兄们，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快速穿行。


    他们是十支小队中，战果最辉煌的一支。


    他们用三发炮弹，精准地端掉了一个日军的补给站，引爆整个日军补给站弹药和物资，最大程度的打击日军的后勤能力。


    此刻，每个战士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胜利后的亢奋。


    “队长，咱们这次可露大脸了！”一个年轻的战士，背着沉重的炮架部件，气喘吁吁地说道，“等回了根据地，团长不得给咱们摆庆功宴啊？”


    “摆个屁！”张猛回头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林所长的纪律都忘了？打完就跑，安全第一！在回到根据地之前，谁他娘的也别给老子放松警惕！”


    张猛是新一团的老兵，打过无数恶仗，他骨子里就有一种对危险的直觉。


    虽然大胜，但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像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张猛低吼道，“加快速度！天亮之前，必须翻过前面那道山梁，进入咱们的游击区！”


    “是！”


    战士们齐声应道，脚下的步伐又快了几分。


    队伍里，炮兵侦察队赵锋，紧紧地跟在张猛身后。


    他手里拿着林川配发的指北针和地图，不断地核对着方向。


    经过了磨盘山和昨晚的实战，他已经成长许多，不再是那个只懂理论的秀才。


    “队长，前面就是一线天了。”赵锋指着前方两座高耸山崖间的狭窄通道，“穿过那里，再走五里地，就是咱们的接应点了。”


    “好！”张猛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只要到了接应点，他们就安全了。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进入“一线天”时，张猛那根绷紧的神经，猛地跳了一下。


    他突然抬起手，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


    “等等！”


    整个队伍，瞬间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警惕地看向四周。


    “队长，怎么了？”赵锋小声问道。


    “不对劲。”张猛的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嗅了嗅，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太静了。”


    夜里的山林，本该有虫鸣，有风声。


    但此刻，这里死一般的寂静，连一丝风都没有。


    这种寂静，透着一股浓浓的杀气。


    “有埋伏！”张猛几乎是凭着本能，吼出这三个字。


    他话音刚落！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一线天两侧的山崖上，突然喷出两条火舌！


    一挺歪把子机枪，两支九七式狙击步枪，同时开火！


    子弹如同暴雨般，泼向狭窄的通道口。


    “趴下！隐蔽！”张猛目眦欲裂，一把将身边的赵锋按倒在地。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两个战士，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密集的子弹打成了筛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脚下的山路。


    “狗日的！”张猛趴在掩体后，眼睛血红。


    他没想到，鬼子竟然真的在这里设下了埋伏！


    而且，对方的时机抓得太准了，就在他们精神最松懈，以为马上就要安全的时候！


    “机枪！压制住他们！”张猛大吼道。


    小队里的一名机枪手，迅速架起一挺缴获的捷克式轻机枪，对着山崖上的火光，猛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捷克式清脆的点射声，在山谷间回荡。


    但他的火力，很快就被对方更猛烈的机枪和精准的狙击给压制了下去。


    子弹打在他身前的岩石上，迸射出点点火星。


    “队长！不行啊！鬼子占着地利，我们冲不出去！”机枪手焦急地喊道。


    “赵锋！”张猛扭头看向身边的赵锋，“你小子脑子灵，快想想办法！”


    赵锋此刻脸色煞白，他第一次经历如此近距离的生死搏杀，刚才那两名战友倒下的情景，还在他脑中不断回放。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所长说过，越是危险，越要冷静！


    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周围的地形。


    他们被堵在一线天入口处，前方是鬼子的交叉火力网，后面是开阔地，根本无处可退。


    两侧是陡峭的悬崖，根本爬不上去。


    这是一个绝地！


    “队长！”赵锋的目光，落在了战士们背负的火炮上，“炮！我们还有炮！”


    张猛眼睛一亮！


    对啊！他们是炮兵！他们有炮！


    “快！把炮给老子架起来！”张猛大声命令道。


    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在密集的弹雨中，冒死将拆解的火炮部件，从背上卸下来。


    炮架、炮管、制退器……


    一个个沉重的部件，在战士们的手中，飞快地组装着。


    山崖上的日军，显然也发现了他们的意图。


    机枪的扫射，变得更加疯狂。


    一名正在安装炮闩的战士，肩膀中弹，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小王！”张猛怒吼一声，一个翻滚过去，将受伤的战士拖到掩体后，自己则接替了他的位置。


    “妈的！跟老子比狠？”张猛一边安装炮闩，一边对着山崖上咆哮，“今天就让你们这帮狗娘养的尝尝，什么叫炮弹洗脸！”


    不到一分钟，一门75毫米步兵炮，就在这片死亡之地上，奇迹般地被架设了起来！


    “炮弹！快！上榴弹！”


    一枚黄澄澄的炮弹，被迅速塞进炮膛。


    “没法瞄准啊队长！”炮手急得满头大汗，“鬼子在山崖上，我们的炮口抬不了那么高！”


    这是步兵炮的局限，它的仰角有限，无法像迫击炮那样进行曲射。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难道，他们就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谁说要瞄准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赵锋，突然开口。


    他指着一线天对面的山壁，大声喊道：“打对面的山壁！用跳弹！用炮弹的破片，去杀伤他们！”


    跳弹射击！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想法！


    利用炮弹撞击岩壁后反弹的碎片，去攻击躲在另一侧山崖上的敌人！


    这需要对弹道和爆炸力学，有极其精准的计算和理解！


    “你小子确定？”张猛看着赵锋，眼中满是怀疑。


    “信我一次！队长！”赵锋的眼神，异常坚定，“林所长教过我们，炮弹不长眼，但数学不会骗人！”


    他迅速在脑中估算着距离、角度和炮弹的爆炸范围。


    “目标，对面山壁，十点钟方向，那块突出来的白色岩石！一发装药！瞬发引信！打！”赵锋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张猛死死地盯着赵锋，几秒钟后，他猛地一咬牙。


    “他娘的！就信你小子一次！死了算老子的！”


    他对着炮手吼道：“听他的！目标，白色岩石！开炮！”


    炮手迅速调整炮口。


    “轰！”


    一声巨响，炮弹呼啸而出，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精准地撞上了那块白色岩石！


    “轰隆！”


    剧烈的爆炸，将岩石炸得粉碎。


    无数的碎石和炮弹破片，如同天女散花般，向着对面日军的阵地，铺天盖地地覆盖过去！


    山崖上，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那挺疯狂扫射的歪把子机枪，瞬间哑了火！


    “干得漂亮！”


    阵地上的战士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赵锋整个人都瘫软在地，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别他娘的喊了！撤！”张猛一脚踹在赵锋的屁股上，“鬼子还有狙击手！快！拆炮！撤退！”


    战士们再次行动起来，飞快地拆解火炮。


    然而，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就在他们以为已经化解危机的时候。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正在指挥拆炮的张猛，身体猛地一震，低头看去，胸口处，一个血洞正在不断地往外冒着血。


    他的脸上，还带着那股子悍不畏死的狠劲，但他眼中的神采，却在迅速地消散。


    “队……队长！”


    所有人都惊呆了。


    “别……别管我……”张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身后的山路，“带……带着炮……带着赵锋……走……”


    “他是……咱们的……宝贝……”


    说完，他的身体，重重地倒了下去。


    黎明的第一缕晨光，照亮了他那张年轻而刚毅的脸。


    “队长！”


    赵锋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