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夜的黑暗，与以往不同。


    黑暗中，潜伏着十支蓄势待发的猎杀小队。


    他们就像十把淬了毒的尖刀，无声无息地，从根据地的各个方向，滲透进日军密布的防线。


    晋中，榆辽公路旁的一处无名高地。


    赵峰趴在冰冷的草丛里，用新配发的厂制望远镜，死死盯着远处公路上一个若隐若现的灯火点。


    那是日军设立的一个临时补给站，也是清剿部队向山区渗透的重要中转节点。


    白天，这里车水马龙，戒备森严。


    到了晚上，虽然大部分鬼子都龟缩在据点里，但外围的巡逻队和暗哨依然不少。


    “A点报告，方位335，距离1200！”


    “B点报告，方位350，距离1350！”


    耳机里，传来两个不同方向观测点的报告声。


    赵峰的身边，一个年轻的学员迅速在地图上画出两条交叉线。


    “队长，光测定位完成！”


    “别急。”赵峰压低了声音，他的耳朵上，戴着一个简陋的拾音器，“等一个‘会说话’的目标。”


    他现在是第二游猎炮兵小队的侦察组长，也是整个小队的大脑。


    经过了磨盘山那次实战，以及林所长后续的强化训练，他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的炮兵侦察指挥员。


    林所长反复强调过：黑夜里的任何固定光源都可能是陷阱，但移动的声音不会撒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高地上的夜风格外得冷，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冒寒气。


    小队里的几个新兵，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队长，要等到什么时候？再等下去人都冻僵了。”一个战士小声问道。


    “闭嘴！”赵峰低声呵斥，“战争，首先要学会的是忍耐。林所长说过，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绝不轻易开火。我们的增程炮弹，每一发都比金子还贵！”


    就在这时，远处据点里，隐约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


    一辆日军的巡逻卡车，打着昏暗的车灯，从据点里开了出来，沿着公路缓缓行驶。


    赵峰的眼睛，猛地一亮。


    猎物，开口了！


    他通过耳机，冷静地下达命令：“各单位注意！以敌军卡车发动机声为声源，准备进行声波定位！”


    “A点收到！”


    “B点收到！”


    卡车越开越近，发动机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赵峰和他手下的两个声测员，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秒表。


    当卡车行驶到某个特定位置时，赵峰猛地按下了秒表！


    “计时开始！”


    “A点收到声音！”


    “B点收到声音！”


    三个时间数据，被迅速报到了赵峰这里。


    他拿出林川特制的计算尺，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拨动着。


    一套复杂的声波定位解算，在他的手里，不到二十秒就完成。


    “声测定位完成！目标坐标，交叉点偏右五十米！那里有三个大帐篷，是鬼子的物资仓库！双重验证，确认无误！”


    赵峰深吸一口气，抓起步话机，用尽全力吼出那串代表着死亡的密语。


    “呼叫炮阵！坐标洞幺拐，三两发，急速射！重复，洞幺拐，三两发，急速射！”


    距离他们后方两公里外的一处隐蔽山坳里，负责这次任务的第三炮班班长李大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弟兄们，到咱们露脸的时候了！目标，洞幺拐！装弹！”


    “三发急射！开炮！”


    “轰！轰！轰！”


    三声沉闷的炮响，带着复仇的怒火划破夜空，精准地砸向了那个日军补给站。


    第一发炮弹掀翻了门口的岗哨；第二发直接命中一顶帐篷，剧烈的爆炸将里面的物资和鬼子撕成了碎片；而第三发，则不偏不倚地，钻进了那辆刚刚停稳的卡车底下。


    “轰隆！”


    卡车的油箱被瞬间引爆，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


    冲天的火光，将整个补给站照得如同白昼。


    紧接着，被引燃的弹药和物资，开始发生一连串的殉爆，爆炸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整个日军补给站，在短短几十秒内，就化作一片火海。


    “干得漂亮！”高地上，赵峰兴奋地一挥拳头。但他没有忘记纪律，立刻下达了命令。


    “撤退！立刻撤退！按预定路线，十分钟内脱离战斗区域！”


    “是！”


    ……


    同一时间，日军第一零九师团临时指挥部。


    气氛，已经不能用凝重来形容，简直就像是冰窖。


    师团长中野英光站在地图前，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突然，一名通讯参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报告师团长阁下！平定县城西侧，我军独立工兵中队营地，刚刚遭到三发炮弹袭击……营地被夷为平地，准备明日进山排雷的工兵……全员玉碎！”


    “纳尼？”中野英光还没来得及发作。


    另一名参谋也冲了进来，脸色惨白：“报告！阳泉城东的野战医院遇袭！警卫分队被精准炮击，药品仓库燃起大火，医院内已……已陷入巨大混乱！”


    “八嘎！”中野英光刚要咆哮。


    “滴滴滴……”刺耳的电报声再次响起，报务员颤抖着将译好的电报递了过来。


    作战参谋接过一看，如遭雷击，嘴唇哆嗦着念道：“寿阳前线……山本大队指挥部，被一发炮弹从天而降，精准命中……山本大队长及所有作战参谋……当扬玉碎！”


    话音未落，电话铃声又尖锐地响起，一名军官接起电话，听了几秒钟，整个人都瘫软下去，对着中野英光绝望地喊道。


    “阁下……榆辽公路，第三补给站，完了……被彻底摧毁，火光冲天，损失……无法估算！”


    一夜之间，十个目标！


    一份份加急电报，一通通求援电话，如同十记响亮的耳光，左右开弓，狠狠地抽在中野英光的脸上。


    他布置的“焦土政策”，他引以为傲的拉网清剿，在这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中野英光没有像之前那样暴怒咆哮，反而陷入一种极度危险的平静。


    他死死地盯着地图上那十个刚刚被标注出来的红叉，眼中充满血丝和无法理解的惊恐。


    作为一名帝国陆军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他用嘶哑的声音，像是在问手下，又像是在问自己。


    “十次袭击，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土八路至少有十个炮兵阵地！


    他们是怎么把十门炮，在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部署到我们防线纵深的？难道他们会飞吗！”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能回答他。


    “还有！”中野英光猛地一拳砸在桌上，低吼道。


    “定位！他们那该死的定位！黑夜里，隔着数公里，他们是怎么精准找到我的指挥部、我的补给站、我的工兵营的？难道他们的炮弹，都长了眼睛吗！”


    这个问题，如同魔咒，萦绕在每个日军军官的心头。


    这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由一种未知技术主导的，降维打击！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蒙上眼睛的笨拙巨人，在和一个手持利刃、懂得所有要害的幽灵搏斗。


    他有无数的枪炮，却找不到一个明确的目标。


    “师团长阁下……”情报参谋硬着头皮开口。


    “我们……我们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侦测手段，在他们面前，我们所有的部署，都像是……像是暴露在阳光下的裸体，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裸体？”中野英光猛地转过头，那眼神像是要吃人，“我不要听这些废话！我要解决方案！”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目圆睁，下达了一连串歇斯底里的命令。


    “灯火管制！立刻给所有部队下令，实行最严格的灯-火-管-制！一只蜡烛都不许点！”


    “设置假目标！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山头，给我点起几十堆篝火，制造人员活动的假象，把他们的炮弹都给我引过来！”


    “侦察机！明天天一亮，所有的侦察机全部起飞！给我一寸一寸地搜！我要把这些躲在洞里的老鼠，全都给我挖出来，用刺刀捅死！”


    这位被称为“屠夫”的男人，第一次在他的军事生涯中，感受到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怕的不是失败，而是这种被未知力量支配的无力感。


    他发誓，要用十倍的疯狂和残忍，来回应今晚所受到的奇耻大辱！


    他忽然止住咆哮，死死盯住情报参谋，一个更加恶毒、更加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