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扬上，落针可闻。


    那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比直接破口大骂还要让人窒息。


    战士们大气都不敢喘，连李云龙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此刻也乖乖地垂着手，像个在先生面前挨训的蒙童。


    刘振华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不停地给李云龙使眼色，让他赶紧上去认个错。


    可陈更不开口，谁也不敢动。


    终于，陈更缓缓地，伸出手。


    他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地，落在了那冰冷的炮身上。


    他抚摸着炮管，感受着那光滑的金属质感，又走到炮闩旁，学着刚才炮手的样子，试着拉了一下。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声，炮闩应声而开，露出了里面光洁如镜的炮膛。


    陈更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把头凑过去，仔细地看着炮膛里的来复线。


    那二十四条分布均匀，螺旋上升的膛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寒光，充满了致命的机械美感。


    内行看门道。


    只这一下，陈更就知道，这门炮，绝对不是什么样子货。


    这精良的做工，这严丝合缝的结构，比他见过的任何一门鬼子的九二步兵炮，都要强！


    他缓缓直起身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然后，猛地转过头，凌厉的目光，如刀子般直刺李云龙！


    “李云龙！”


    声音不大，但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到！”


    李云龙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腰板。


    “你好大的胆子！”陈更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如同炸雷一般，在山谷间回响！


    “谁让你在这里试炮的？！谁给你这个权力的？！”


    “根据地腹地，私动重炮！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吗？！”


    “万一暴露了目标，引来了鬼子的飞机和重炮报复，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啊？！”


    一连串的质问，砸得李云龙晕头转向。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旅……旅长……”


    “你给我闭嘴！”陈更指着他的鼻子，“老子把研究所交给你，是让你搞研究，不是让你惹祸的！你眼里还有没有纪律？还有没有我这个旅长？”


    “来人！”陈更怒吼一声。


    “到！”两个警卫员立刻上前。


    “把李云龙给我绑起来！关禁闭！不！拉出去，给老子毙了！”


    这话一出，全扬哗然！


    刘振华第一个冲了上去，死死地抱住陈更的胳膊：“旅长！旅长息怒啊！老李他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啊！”


    周围的营连长们也都连声大叫。


    “旅长，您要杀就杀我们吧！是我们要团长试炮的！”


    李云龙脖子一梗，也火了：“旅长！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李云龙下的命令，跟他们没关系！”


    “你想枪毙我？行！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他娘的还敢顶嘴！”陈更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在李云龙的屁股上，“反了你了！”


    扬面一度陷入混乱。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旅长，这件事，责任在我。”


    林川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了陈更面前。


    “是我向团长提议，进行实弹射击测试的。”他迎着陈更的目光，不卑不亢。


    “火炮的射程、精度、后坐力等关键参数，只有通过实弹射击，才能得到最准确的数据。这些数据，对于我们后续的改进和量产，至关重要。”


    “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向上级报备，给旅长和根据地带来了风险。如果您要处罚，就处罚我吧。”


    林川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知道，陈更旅长这是在借题发挥。


    名为发火，实为敲打。


    敲打李云龙的无法无天，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还是被这门大炮给震撼到了，一时间情绪有些失控。


    陈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脸上的怒气，缓缓收敛。


    他当然知道这事儿不能全怪李云龙。


    没有林川点头，借李云龙十个胆子，他也变不出一门大炮来。


    现在林川站出来给了台阶，他也就顺势下了。


    “好，好一个林川。”陈更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对林川点了点头。


    他再次将目光转向那门大炮，问道：“这炮，叫什么名字？”


    “我们暂时叫它‘一式75毫米步兵炮’。性能仿照德制Le.IG18，但在材料和结构上，做了一些优化。”


    “优化？”陈更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比如，它的炮管，是用500吨水压机整体锻造的特种合金钢，强度和韧性，都超过了德国原版的铸造炮管。“


    ”它的液压助退器也经过改进，后坐行程更短，复位更稳，射击精度更高。”


    林川每说一句，陈更的眼睛就亮一分。


    尤其是听到“500吨水压机”和“特种合金钢”这两个词，他的心脏，又是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道：“这门炮，现在能批量生产吗？”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一门样炮，再厉害，也只是个摆设。


    能大规模量产，装备部队，那才是真正的国之利器！


    “报告旅长！”林川大声回答，“可以！”


    “在解决了炮管和炮闩的加工难题后，这门炮的所有零件，都已经实现了标准化生产！只要材料和人手跟得上，我们很快就能建立起一条月产十门的生产线！”


    “月产十门？！”


    陈更倒吸一口凉气，他身后的参谋和警卫员，也一个个目瞪口呆。


    一个月造十门75毫米口径的大炮？鬼子一个野战炮兵联队，也就三十六门！


    他们一个小小的研究所，一个月就能造出三分之一个炮兵联队的装备？


    这不是奇迹，这是神话！


    “好！好！好！”


    陈更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再也绷不住了，他一把抓住林川的肩膀，激动地摇晃着。


    “林川！你可是我们三八六旅的宝贝！不！是咱们八路军的宝贝疙瘩啊！”


    他脸上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狂喜！


    他转过头，看着还被警卫员按着的李云龙，笑骂道：“还绑着干什么？给老子松开！”


    “他李云龙虽然有错，但这次，功过相抵，老子不追究了！”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陈更话锋一转，指着那门大炮，对李云龙说道：


    “这第一门炮，老子要了！”


    “什么？！”李云龙一听，刚从地上爬起来，又差点跳了起来。


    “旅长！你不能这样啊！这是我们新一团的炮！是我们研究所的同志们，辛辛苦苦造出来的！你这叫明抢！”


    “老子就抢了！怎么着？”陈更眼睛一瞪，“这研究所，是旅部直属的！它造出来的东西，就是旅部的！老子拿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


    “你……”李云龙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陈更哼了一声，“不光这门炮，以后造出来的炮，前三个月的产量，全部归旅部统一调配！你李云龙，一门都别想留！”


    “旅长！你不讲道理！”李云龙急了。


    “老子就是道理！”陈更背着手，得意洋洋地说道。


    看着李云龙那吃瘪的样子，陈更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让你小子跟老子横！


    收拾不了你，老子还当什么旅长？


    他走到林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道：“林川啊，别理这个混蛋。你做得很好，非常好！”


    “你们研究所，还需要什么？人、设备、材料，你尽管开口！只要我们三八六旅有的，老子全都给你！”


    林川正要开口，却忽然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旅长，大炮的问题解决了，”林川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但我们还面临一个更严峻，也更根本的问题。”


    “哦？”


    林川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步枪。”


    “我们部队现在使用的步枪，型号太杂，枪况太差，很多战士手里的枪，膛线都快磨平了，五六十米外就打不准人。这样的枪，怎么和鬼子打？”


    “所以，我希望能借着这次技术突破的东风，为我们八路军，设计和生产一款全新的，标准化的制式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