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声音，打破了院子里的沉寂。


    “我们兵工厂，不兴这个。”


    “从今天起，我要求你们忘记自己是铁匠，是学徒。”


    “你们要记住，你们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工业建设者！”


    “我们要做的，不是修好一台机器，而是在这片废墟上，建立起我们自己的工业体系！”


    他的话，掷地有声，像一把把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佩服，是信服，那么现在，就是狂热的信仰。


    “所长！您下命令吧！”


    赵铁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刀山火海，我们跟着您干！”


    “对！跟着所长干！”


    人群齐声怒吼，声震山谷。


    “好！”


    林川走到墙边的图纸前，开始了他穿越以来，最宏大的一次任务分派。


    “第一步，清理和归类！”


    “把地上所有零件，按照我的要求，清理干净，去除油污和铁锈，然后按照形状和功能，分门别类地摆放好！”


    “这个活儿，交给张大山，你带十个新同志，给我做得仔仔细细，一个螺丝都不能漏掉！”


    “是！”


    张大山挺起胸膛，大声应道。


    “第二步，检测和修复！”


    “李师傅，你的任务最重！”


    林川指着图纸上的主轴、丝杠和导轨。


    “这些是机床的‘经脉’，精度要求最高。我要你带着最心细的几个老师傅，用我们能用的一切办法，检测它们的损伤程度，变形了的，要想办法校正，磨损了的，要想办法修复。”


    “这活儿，慢一点没关系，但一定要准！”


    李瘸子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凝重。


    “第三步，锻造和重建！”


    林川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赵铁根身上。


    “赵师傅，图纸上这些标红的零件，是我们缺失的，或者是已经完全损毁，无法修复的。”


    他指着床身、变速箱外壳等几个大家伙。


    “我要你开动我们的‘乌龟炉’，用最好的钢，把它们给我重新锻造出来！”


    “图纸上的每一个尺寸，每一个角度，都不能有丝毫偏差！”


    “这是我们这台新机床的‘骨骼’，一定要足够强壮！”


    赵铁根看着墙上那些结构复杂的铸件图，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拍胸膛。


    “所长放心！就是把俺这把老骨头炼进去，也给您把这骨头架子搭起来！”


    “好！”


    林川环视众人，提高了音量。


    “从现在开始，兵工厂实行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炉子不灭火！”


    “吃饭，我让食堂送到工位上！”


    “睡觉，就在旁边搭地铺！”


    “我们没有时间了！前线的战士们，等着用我们造出来的枪炮去打鬼子！”


    “所有人，都给我动起来！”


    “是！”


    一声令下，整个兵工厂，像是一台被按下了启动按钮的巨大战争机器，瞬间开始高速运转。


    清理、分类、检测、测量、绘图、锻造……


    每一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新来的学徒们，在张大山的带领下，用煤油和破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每一个零件，然后按照林川画的分类图，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院子里。


    李瘸子带着几个老师傅，围着那几根核心的精密部件，用自制的卡尺和量规，一遍又一遍地测量着数据，记录在小本子上。


    遇到弯曲变形的丝杠，他们就用火烤，用锤子垫着木块小心地敲，用杠杆一点点地校正。


    整个过程，比绣花还要细致。


    而最艰苦的，还是赵铁根这一组。


    “乌龟炉”的火焰，日夜不息。


    为了锻造出巨大的床身和箱体，他们把所有能找到的废铁都扔进了炉子。


    每一次出钢，都是一扬惊心动魄的战斗。


    滚烫的钢水，在泥模里浇筑成型，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炙热的金属气息。


    为了让铸件的强度更高，林川还教了他们一个“土法热处理”的法子。


    将烧红的铸件，快速浸入冰冷的井水或者机油里，进行“淬火”。


    再将淬过火的铸件，重新放入低温的炉火中，慢慢加热，进行“回火”。


    一冷一热之间，钢材的内部结构发生了奇妙的变化，硬度和韧性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这种神乎其技的法门，再次让赵铁根他们大开眼界，对林川的敬佩，又加深了几分。


    林川自己，则是全扬最忙碌的人。


    他就像一个总工程师，不停地在各个工位之间穿梭。


    指导李瘸子他们如何修复磨损的导轨。


    纠正赵铁根他们铸造时出现的砂眼问题。


    还要亲自设计和制作最复杂的变速箱里的齿轮。


    他几乎没有合过眼，困了就在墙角靠一会儿，饿了就啃几口干粮。


    短短几天，他就又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时间，就在这样紧张而充实的忙碌中，一天天过去。


    院子里，那台全新的德式车床，也在一点点地从图纸，变成现实。


    坚固的床身被安放妥当。


    精密的导轨被重新铺设。


    崭新的变速箱和进给箱，被安装了上去。


    最后，当林川亲手将修复好的主轴箱，和那根凝聚了李瘸子全部心血的丝杠安装到位时。


    一台崭新的，充满了工业美感的钢铁巨兽，终于屹立在了众人面前。


    它比原来的日式车床更加高大，更加雄壮。


    德式的严谨设计，和苏式的粗犷风格（因为是土法制造），在它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看着这台凝聚了所有人汗水和心血的杰作，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这不仅仅是一台机器。


    这是他们兵工厂的图腾。


    是他们从“小米加步枪”，迈向“钢铁洪流”的，第一块基石！


    “点火！烧锅炉！”


    林川站在机器旁，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早已准备好的赵铁根，亲自将熊熊燃烧的木柴塞进了锅炉膛。


    “呼——”


    烈火熊熊，炉膛内的水开始沸腾，气压表的指针缓缓攀升。


    “开阀！”


    林川一声令下，赵铁根猛地拉开了主蒸汽阀门。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嗤——嘶——”


    高压蒸汽瞬间涌入汽缸，推动着沉重的活塞，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哐当……哐当……哐当……”


    巨大的飞轮在活塞的带动下，开始笨拙而有力地转动起来。


    一圈，两圈……速度越来越快！


    连接其上的牛皮传动带开始高速转动，带动着车床的主轴，平稳而有力地旋转起来！


    从慢到快，流畅丝滑，充满原始而澎湃的力量感！


    成功了！


    他们成功了！


    整个兵工厂，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烈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