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养心殿。


    气氛，比金陵城的废墟，还要冰冷，还要死寂。


    大夏天子夏明渊，如同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静静地坐在他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之上。


    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整整一夜了。


    殿内，跪着的是从江南，通过最快的“八百里加急”渠道，冒死传回消息的龙鳞卫暗桩。


    那名暗桩的脸上，没有了属于龙鳞卫的精悍与冷酷，只剩下如同见鬼一般的痴傻与恐惧。


    他的口中，翻来覆去地，只有那么几句，颠三倒四毫无逻辑的话。


    “魔神……三丈高的魔神……金陵城……火海……都**……”


    “然后……然后北边……来了，一个更大的……钢铁的……一炮……就一炮……”


    “没了……什么都没了……一个大坑……琉璃地狱……”


    内阁首辅李斯与几名心腹重臣，跪在殿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听不懂那暗桩在说什么，但他们能看懂天子那张比**还要难看的脸色。


    夏明渊没有说话。


    他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这些超出了他一生认知的信息。


    魔神？


    他能理解。


    那是他亲手放出去的“恶犬”。


    可……


    更大的？


    钢铁的？


    一炮就没了？


    这，又是什么？


    是那个叫陈默的小杂种，又弄出来的什么新“妖术”吗？


    他不愿意相信。


    也不敢相信。


    他宁愿相信，这是前线传回来的假消息，是那反贼陈默用来动摇他军心的诡异战法。


    然而，当第二份、第三份由不同渠道传回来的情报，如同催命的符咒一般，一份又一份地摆在他的龙案之上时。


    他那份可笑的自欺欺人，终于被彻底地击得粉碎。


    那些情报，有的来自他在江南安插的富商，有的来自金陵府尹的死士。


    内容，大同小异。


    但其中一份，却附带了一张由画师用颤抖的手，冒死画下的草图。


    夏明渊缓缓地，伸出了他那只苍老而颤抖的手，拿起了那张草图。


    只看了一眼。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之中，所有的血色都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那张纸，从他的手中，飘然滑落。


    只见那张简陋的草图之上，画着两尊，不成比例，却依旧能让人感受到那份毁天灭地之威的怪物。


    一尊，是三丈之高，白骨嶙峋，正在城市中肆虐的魔神。


    而另一尊，则更加的庞大，更加的……


    不可名状！


    它有着甲虫般厚重的外壳，有着蜘蛛般狰狞的六足，而在它的最前方是一门让画师，用尽了所有的想象力，也无法描绘出其恐怖的巨炮！


    图画的背景，是一片火海与废墟。


    而在那钢铁巨兽的头顶，还隐约画着一个小小的如同蝼蚁般的黑色人影。


    夏明渊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不是因为愤怒。


    而是因为恐惧！


    一种发自灵魂最深处，足以将他这位九五之尊的理智，都彻底吞噬的原始恐惧！


    他终于明白，自己到底犯下了一个何等愚蠢的错误！


    他原以为，自己是为了剿灭一只闯入羊圈的饿狼（陈默），而放出了一头更加凶猛的猛虎（黑佛）。


    可他万万没想到！


    那只所谓的“饿狼”，竟然摇身一变，从自己的身后牵出了一头……


    一头，连远古神话中的灭世巨兽，都要为之俯首称臣的史前霸王龙！


    在这头钢铁巨兽的面前，他所倚仗的一切无论是百万大军还是权谋诡计，甚至是那不惜饮鸩止渴，也要借来的“神魔之力”……


    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已经输了。


    输得，连棋盘带人都一起被对方，掀到了桌子底下。


    “呵呵……呵呵呵呵……”


    他突然笑了。


    那笑声嘶哑而诡异，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疯狂。


    “乱了……全乱了……”


    “这天下，不是朕的了……”


    他失魂落魄地从龙椅之上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朝着养心殿的深处走去。


    “陛下！陛下您要去哪？”


    李斯等人，大惊失色，连忙想要上前搀扶。


    “滚！”


    夏明渊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都给朕滚出去！”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


    那声音之中蕴含的恐惧与疯狂，让所有的大臣都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有半分的逾越。


    夏明渊跌跌撞撞地，推开了一扇又一扇沉重的宫门。


    他没有去后宫，也没有去御书房。


    他去的是那座除了他与太子，任何人都不得踏入的皇家禁地太庙。


    这里，供奉着大夏王朝，历代先祖的牌位。


    这里，也隐藏着这个王朝最深也最根本的秘密。


    他推开了那扇由万年沉香木，打造而成的沉重殿门。


    一股古老而沧桑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没有去看那些高高在上的祖宗牌位，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供桌的正中央。


    在那里，摆放着的不是什么玉玺，也不是什么传国宝剑。


    而是一个由不知名的青铜，所打造而成的圆盘。


    天机盘！


    那正是百年前，那位神秘的“天外来客”，留给我大夏太祖皇帝的“神物”之一！


    夏明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疯了一般地扑了过去。


    他伸出双手，用一种近乎于神经质的动作，抚摸着那冰冷而光滑的盘面。


    “先祖……先祖啊……”


    他跪倒在地，这个大夏王朝最有权势的男人，此刻却哭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朕，错了……朕真的错了……”


    “朕，守不住您留下的江山了……”


    “那个妖孽……他不是人！他是个魔鬼！一个比所有妖魔，都更可怕的魔鬼！”


    “他要夺走朕的一切！他要将我夏家的江山，彻底倾覆！”


    他哭嚎着哀求着仿佛这样，就能得到先祖的庇佑。


    然而，那冰冷的牌位与那天机盘，都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回应。


    许久之后。


    夏明渊的哭声，渐渐停止了。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起。


    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老眼之中，所有的恐惧与脆弱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他之前，决定与“黑佛”合作时，还要疯狂百倍的决绝与怨毒！


    “既然……你们都不帮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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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这天下的神佛，都瞎了眼。”


    “那朕，就自己去请！”


    “去请一位真正能**这世间一切妖魔的真神！”


    他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一口精血狠狠地喷在了那青铜的天机盘之上！


    “嗡！”


    那原本古朴无华的天机盘，在接触到蕴含着真龙天子气运的精血之后，竟如同被激活了一般，轰然剧震！


    盘面之上，那无数如同星辰轨迹般的古老符文在瞬间被尽数点亮！


    一道道淡蓝色的光芒，从盘面之上冲天而起，在太庙的大殿之内，交织成了一副，无比复杂而又玄奥的三维星图！


    而夏明渊并没有去看那绚烂的星图。


    他颤抖着伸出手在那天机盘的边缘，摸索着。


    最终他按下了其中一个最不起眼，也最隐秘的凸起。


    “咔嚓。”


    一声轻响。


    天机盘的中央缓缓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同样由青铜打造，形如钥匙般的古怪装置，从中缓缓地升了起来。


    这，便是那第二个秘密！


    那枚，由那位“天外来客”，留下的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坐标！


    夏明渊死死地，盯着那枚青铜钥匙。


    他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诡异的笑容。


    “朕知道……朕知道你在。”


    “百年前，你帮我太祖，打下了这片江山。”


    “你曾说过，若我夏家后人，遇到无法解决的灭国之祸，便可启动此物，再次向你……求援。”


    “现在……时候到了。”


    “朕，不管你是什么。是仙，还是魔。”


    “朕只求你能帮朕，杀了那个叫陈默的妖孽！杀了那头，该死的钢铁怪物！”


    “只要你能做到！”


    他的声音，变得尖锐而疯狂，如同魔鬼的诅咒！


    “朕，愿将这大夏王朝，一半的江山！一半的气运！”


    “都献给你！”


    说罢，他再无半分的犹豫，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狠狠地转动了那枚青铜钥匙！


    “轰隆隆隆！”


    整个太庙都在这一瞬间，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那副由天机盘，投射出的三维星图，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地旋转、坍缩！


    最终所有的光芒，都汇聚成了一点！


    一个散发着无尽的威严与古老气息，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漆黑虫洞！


    虫洞缓缓地在太庙的半空之中，成型。


    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甚至不属于陈默所知的任何一个维度的恐怖气息从中缓缓地，渗透了出来。


    那气息，没有“黑佛”的邪恶与暴虐。


    也没有“巨灵神”的冰冷与霸道。


    那是一种……


    一种，仿佛凌驾于所有法则之上，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无”。


    紧接着。


    一个不带丝毫感情，仿佛是由宇宙的本源，直接发出的浩瀚意志，跨越了无尽的时空，直接响彻在了夏明渊，那即将崩溃的灵魂之中。


    【


    坐标……确认。】


    【


    契约……激活。】


    【


    汝之所求，吾已知晓。】


    【


    但……】


    【


    代价，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