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和宋枕月把周双双抬到屋内其实没用多大的力气。


    周双双太瘦了，宋枕月觉得，若不是她瞧着她嵌在眼窝内的一双眸子还能动，还能眨，她甚至以为她都是个死人了。


    “柳大娘。”宋枕月转头开始吩咐跟进来的柳大娘：“麻烦您，去我家里取一点雄黄，把周围熏一下做个简单的消杀，之后我会查看周娘子的情况。”


    “诶！”


    柳大娘听到宋枕月的话，转身冲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雄黄，之后她又和周伯按照宋枕月的吩咐，该烧的烧，该洒的洒。


    片刻，二人忙完，宋枕月已经把自己全副武装了起来。


    只见她穿着一件像是围裙一样的衣服，脸上带着像是面纱又不像是面纱的兜兜，浑身上下都被包裹严实了。


    “小宋啊，你这是……”


    宋枕月叹息：“柳大娘您也知道这没毒会传染，所以我这是预防传染的。”


    周伯上前凑到柳大娘面前：“三十年前周围镇子闹疫病，宫中的太医不是和宋娘子穿的差不多吗？


    你就别大惊小怪了。”


    宋枕月给周伯一个笑容，尽管她知道这会老人家肯定是看不见，但是通情达理的，她都觉得值得尊重。


    “之后我会掀开周娘子身上的被子，柳大娘，周伯，春梅，你们要是觉得接受不了，是可以规避的。”


    春梅点点头最先走了出去，之后周伯想了一下，毕竟自己是男人，也走了出去。


    屋内仅剩下宋枕月和柳大娘。


    宋枕月把准备好的酒精和热水放在一边，上前就准备拉盖在周娘子身上的被子。


    只是她的手还未碰到被子，就被人稳稳的抓住了。


    “宋娘子，不要……”


    宋枕月垂眸看着一直以来都没任何反应的周娘子，此刻她的眼睛带了一点哀求和无助。


    “为什么？我是想看看你的情况，然后给你治疗的。”


    “我知道。”周娘子干瘪泛着血的嘴唇缓缓张合：“但我已经不想活了，你就把我扔在村口，自生自灭好了。”


    她这话一落，站在一边的柳大娘再也绷不住了，她上前想冲到周娘子的身上，被宋枕月稳稳的拦住：“不可以！”


    柳大娘摇着头，双眼含泪：“双双啊！娘的孩儿啊！


    你哥哥已经，已经没了！


    我们以为你也音讯全无，我和你爹都想着，这辈子算是无法承欢膝下，这辈子要孤独终老了，可如今你回来了。


    你知道我和你爹有多高兴吗？”


    周双双不吭声双眼微微泛红，把头拧到了一变，约莫是不想看见吧。


    柳大娘哭的悲怆：“娘知道你如今这个样子是不想活了。


    但是娘不能没有你啊！你知不知道娘看到你的样子，娘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受罪的是自己啊。


    娘求求你了，如果能活，你能不能别寻思啊，娘只有你了！呜呜……”


    “娘！”周双双缓缓转头把柳大娘的伤心尽收眼底，她微微哽咽摇头：“当年你们不想让我嫁入胡家。


    是我执迷不悟，如今我成了这个样子又有什么脸面继续赖着你们活下去呢？”


    柳大娘听到周双双的话，眼泪更加不可遏制的流下来。


    她已经哽咽到不行，嘴唇颤抖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宋枕月实在是看不下去，作为医者，医身体是一种，医心灵也是一种。


    “周娘子。”她上前，缓缓把周双双的手握住。


    周双双不解的看着宋枕月，之前她算是认识她的，印象里她可是人人畏惧的女恶霸，可之前在面对胡家那俩家丁的时候，只有她为了自己站出来。


    难道这么多年没见，她转性了？


    宋枕月自然是不知周双双的想法，问道：“周娘子嫁入胡家这么多年，可有孩子？”


    周双双听到孩子这俩字，神情猛地一绷，眼眶泛红，就要哭的样子。


    “有，一儿一女……”


    她说到这抿紧唇角，似乎不愿意往下再说。


    宋枕月继续道：“那你放的下他们吗？”


    周双双没吭声，但是宋枕月明显的感觉到她握着的手在颤抖。


    她轻叹一口气：“你既然心中有了答案，那你就应该明白，柳大娘现在的想法。”


    周双双转头看着她。


    宋枕月继续道：“人在年轻的时候可以做错事儿，可以疯狂，甚至可以为了自己而活。


    那是独属于那个时候的肆无忌惮，可以不顾一切。


    但当你决定生下孩子，成立自己家庭的那一刻开始，你的命就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


    你要为了你的家活着，为你的孩子活着，为了你身边你所要负责的一切活着。


    所以你已经没有资格轻言放弃自己的生命。”


    宋枕月说着，脑中想起的是没穿越之前一个重症病人的话。


    当时她在医院值班，她看到在角落中一个孤零零的女子蜷缩着，浑身瑟瑟发抖像是在哭泣。


    她上前询问，那女子告诉她，她自己得了很重的病，现在有可能病变了，她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宋枕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慰，医院待久了，见惯了生死离别，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免疫了。


    但那女子后面的话，让她动容。


    她不是担心自己要死，死如何她都不怕，她怕的是她的孩子才三岁没了妈妈，她的父母才刚退休，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还没有尽孝。


    至于她的丈夫，她不怕他另找，她怕的是孩子跟着丈夫受到后妈的虐待。


    她太担心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别无所求，她只想看着父母颐养天年，她只想看着孩子健康成长。


    宋枕月那个时候才知道，人在将死的时候，有时候对死亡无所畏惧，真正让她畏惧的是活着人，要如何活下去。


    或许多年后，死者会被人遗忘，但她离开之后的担忧一旦发生，会成为下一个人人生中最不能磨灭的痛。


    “既然你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就不能轻言放弃。


    你的母亲已经白发，你的孩子还期盼你活着，不是吗？”


    宋枕月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她的语气淡淡的，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滴水落在周双双死水一般的心中，化成层层涟漪。


    “那我还有希望活着吗？”


    终于周双双说出今天第一句想求生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