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愣住。


    下一秒天边透出丝光亮，暴雨也渐渐停歇，时间来到第三日，正是宗门大比这一天。


    她猛地反应过来，大声叫醒了卓仓。


    她已来不及解释什么，命佩温度烫得吓人，然而碎裂开后又渐渐冷却下去，她意识到宗内真的出了巨大变故，也不顾307号拼命劝阻，当即便让卓仓驱使金乌将两人载回玄羽宗。


    她不知到底发生什么，只能暗自祈祷洛川平安无事，毕竟命佩即他，现今掌心温度渐渐退却，就好像洛川的体温在一点点消失。


    无尽崖离怡然峰并不算远，不过片刻金乌便已到达，此时连下几日的暴雨已失去气势，只余淅淅沥沥的冰凉雨丝不时落在头顶。


    顾轻跳下金乌的背，慌忙朝峰顶大殿赶去，途中并未遇见其余弟子，及至到达白玉阶下，也未看见半分人影。


    卓仓跟在顾轻身后来到殿中，他虽未到访过修仙门派，但看见空荡荡的大殿时不免也察觉出不对。


    “会不会都在别处？”卓仓这样说着，便开始查探起四周。


    而顾轻却似感知到异样，左右环顾后忽然道出一句：“有人闯了进来。”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个人影自大殿上方重重砸下。


    一道柔和女声在顾轻耳边响起：“等你许久了。”


    卓仓对这声音的反应比顾轻大得多，才听一个字便瞬间跳开躲避。


    然而顾轻没有在意他的反应，她甚至没去看声音的主人，因为砸在她面前的身影极为熟悉，她蹲下来辨别那张满是鲜血的脸——除了洛川，又能是谁呢？


    这时大殿上方接二连三掉下不少尸体，皆青衣负剑，是玄羽宗弟子的打扮，她甚至看到曾苓与司徒旬，只是所有人都没了声息，鲜血自他们身下缓缓溢出。


    顾轻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而这时一个小女孩从上方跳下来，她踢了踢脚边尸体，便朝顾轻身后那人跑了过去。


    顾轻认出了她，视线跟随她的身形移动，便见小女孩凑到一位黑袍女子旁，女子面容隐在兜帽下，伸出雪白指尖抚了抚女孩头顶。


    她像是对待一只宠物，夸赞她道：“小秋做得很好。”


    顾轻瞳孔紧缩，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荒谬感朝她砸来，她将浑身是血的洛川揽在怀里，又望向面前那位敌人。


    此时不远处的卓仓咬牙提醒道：“你不认识她？她是杜元霜。”


    瞬间，一切丢失的记忆伴随这个名字涌入脑海，顾轻想起幽都，想起魔剑，想起白乘明，甚至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段凝尘，而最后想起的，就是身着黑袍手持炼魂幡的杜元霜。


    杜元霜与先前并无差别，见顾轻先是看着自己，又看向她身边名为“小秋”的女孩，于是细心同她解释：“我为她找到新身体了。”


    顾轻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许是她表现得太过可笑，杜元霜抬头，隐在阴影下的面容也随之显现，“可惜经过九道炼魂之法，她已记不清往事了。”


    顾轻一震，觉得眼前此人已可怕到了另种境界。


    小女孩就是叶易秋，当初她怀着期待去寻原主，没成想却寻到已成邪修的杜元霜。顾轻不知两人间发生了什么，但却记得杜元霜将叶易秋的魂魄装进铃铛法器中，或许那时就已开启九道炼魂之法，只是顾轻没能注意，直到现在才发现叶易秋已变成一具任杜元霜驱使的傀儡。


    还成了她的杀人共犯。


    顾轻扫视一圈大殿，发现足足有几十具尸首，她猛地攥紧拳头，死死盯住杜元霜道：“你将所有弟子都毒杀了？”


    当初她被死魂散侵蚀，先被抹去记忆，再被带回玄羽宗，算下来恰巧半月时间，而叶易秋也是在半月前成为新入门的弟子，顾轻吃过她给的姜糖后便被诊断出活不过三日，若不是卓仓带她去寻毒草，怕是也会与这些弟子落得同样下场。


    杜元霜不觉顾轻冒犯，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我倒没那个实力。”


    “玄羽宗上上下下几千余人，我不过杀了些资质尚可的弟子，毕竟硬来很是麻烦，让阿秋送他们姜糖就简单多了。”


    “玄羽宗作为修仙第一门派，眼红的不止我们这些邪修，便是所谓的正道世家也闻风而动，我不过只写了一封邀请信，谁知竟引来大大小小几十门派，还降下暴雨企图将整个宗门困住。”


    “其余人大约正在副峰上逃命，宗门大比的确是个好时机，就连在外历练的弟子都赶了回来，正好能趁此一网打尽。”


    “拂念与桑结也忙于应战，恐怕无暇顾及你如今处境。”


    杜元霜似乎并不急于取顾轻性命，反而缓缓摘下兜帽，朝她扬出一抹笑意，“所以我在等段凝尘。”


    “我猜错了，他和我不一样。”


    “他会来救你。”


    顾轻呆呆看着杜元霜，突如其来的真相砸得她头晕目眩，耳边只剩血液奔涌的轰鸣声。


    她没去想段凝尘会不会来救自己，她只是想该怎样救下剩余的人。


    顾轻没有错，罪魁祸首不是她，甚至她也面临着死亡结局，可她必须得想出办法，她虽不知杜元霜残害玄羽宗的目的是什么，可既然她不想做这个大师姐，那便由顾轻来做。


    现今殿内横陈着不少尸体，或许每分每秒都有弟子不断死去，顾轻拼命逼迫自己思考，连307号劝她逃跑的声音都忽略了。


    值此之际，怀中的洛川忽然动了一下。


    顾轻自绝望中生出希望，赶忙去看洛川的状态——洛川并不像毒发模样，相反像是被利器所伤，他胸口往外汩汩冒血，整个人气息微弱，在察觉到顾轻体温后便竭力睁开眼。


    顾轻见他眼神逐渐聚焦在自己脸上，像是回光返照般定定看了几秒。


    “师姐，”洛川气若游丝地挤出一个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顾轻打断洛川想说遗言的举动，毕竟他撑到现在还没死，总有办法能够救回。


    这时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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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为“小秋”的小女孩注意到两人动静，她有些天真地抬头问杜元霜：“为什么他还没有死？明明我都刺中心口了。”


    杜元霜便回应她：“因为他在等人，人到了便断气了。”


    顾轻不想了解她们是怎么残害洛川的，然而小秋的话引起了顾轻注意，她听到“心口”两字，便猜到洛川是被利器刺断心脉。


    她突然想到救治办法，赶忙从怀里掏出一直携带的树心果。


    当初她自秘境中摘得此物，307号告诉她其有再生功效，它说原剧情里女主修为被毁沦为废人，若有此物也不至于沦落至此，而如今洛川心脉寸断，若树心果真能再生就一定能够将他救回。


    小秋听了杜元霜的话，还乖乖站在一旁等待洛川咽气，此时见顾轻将颗果实往洛川嘴里送，当即拉住杜元霜让她去看。


    顾轻也察觉到不对，立刻停下动作抬头望去。


    杜元霜有些好奇顾轻手里拿着什么，她身为邪修炼了无数魂魄，自然也从魂魄主人身上夺得不少宝物，而顾轻看穿了她的想法，心念一动，身旁的无名剑便自动出鞘直指杜元霜。


    两人正对峙时，一直藏在暗处的卓仓忽然出声。


    “交给我吧，”卓仓道：“我带他离开。”


    杜元霜一直知道卓仓在此，但似乎并未将他放在眼里，此时见他挺身而出不由扯出一抹笑意，“青龙不愧是青龙，九道炼魂之法都无法将你炼作傀儡。”


    “可你何必要帮她呢？”杜元霜笑意加深，“你若不帮，我就将身体还你如何？”


    卓仓顿了下，不过很快他便恢复过来，一副牙几近咬碎，“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


    顾轻见事态不妙，当即直起身来隔在两人中间，她没过多言语，只同杜元霜道：“放了他们，我就陪你等段凝尘。”


    杜元霜淡然回复：“你在谈条件？”


    顾轻狠下心来，握上无名剑横在自己颈间，“对，我在谈条件。”


    杜元霜看了她两秒，“我不觉得你会动手。”


    顾轻知道杜元霜想拿她要挟段凝尘，若是成为尸体也就失去价值，于是她反驳道：“我会动手。”


    “若这人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这话一出，杜元霜没太大反应，卓仓脸色倒瞬间变了。


    杜元霜审视了下顾轻神色，似乎在衡量她的决心，片刻后她温和一笑，同意了顾轻的请求。


    顾轻将洛川移交给卓仓，顺便将树心果也塞进他手里，她嘱咐卓仓一定要给洛川吃下，而卓仓虽应下她的要求，脸却别过去没再看她。


    顾轻也管不了那么多，见卓仓吹哨唤来金乌后便目送他们离去。


    做完这一切后顾轻像耗尽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懒得起来了。


    杜元霜见她这副模样皱了皱眉，然而顾轻生怕她不起疑心，没坐一会儿竟偷偷笑出了声。


    她想自己居然救了个人。


    这下哪怕是死也完全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