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亚瑟的梦

作品:《寂静伯爵

    雪还在下。厚重的帷幔垂落四周,将世界的寒意严丝合缝地隔绝在外。壁炉的火焰已经熄灭,只剩余烬中一线暗红,仿佛一颗快要冷却的心脏,在沉寂中缓缓搏动。屋内寂静得几乎令人忘记时间的存在。


    亚瑟靠坐在床头,肩头那一小片温暖,来自伊莎贝拉均匀的呼吸。她沉沉地睡着,一只手搭在他胸口,像是为了确认他的存在。她总喜欢这样贴近,他早已习惯她的气息。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玫瑰油香,在火光熄灭之后变得更为柔和,混合着雪夜的寒气,真实得令人心安。


    他的手指缓缓描摹她手背的纹路,指节略显粗糙,却极轻极稳。虽然他无法出声,但这并不妨碍他“说”些什么——至少,对她来说不妨碍。她懂他的沉默,也读得懂他眼神中,那些连手语都无法表达的片段。


    可就在这个雪夜的静谧中,亚瑟忽然感到一丝倦意,一种深沉的、带着沉甸甸体温的疲倦。他阖上眼,让意识如羽毛一般下沉,轻飘飘地坠入一个没有边界的梦境。


    他睡着了。


    梦的开端是无声的,像他过往无数个年岁一般。他独自行走在长廊之中,墙上挂着一排排画框,每一幅画都是一段定格的往昔:父亲压抑而冷漠的目光、母亲带着弟弟远行的背影、他年轻时将伊莎贝拉推开的那一刻……


    这些场景像被冻结的雪花,悬浮在记忆中,不动不响。


    他无声地走着,面无表情,仿佛只是个被回忆操控的影子。


    直到某一刻——风动了。


    真正的风。他竟然“听见”了。


    那是风呼呼穿过长廊的声音,轻飘飘的一声,带着回响,掠过他的耳侧。


    亚瑟猛然站住,四周的空气仿佛获得了重量。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了——那种久违的、微微颤抖的呼吸声。他屏住气,再次深吸一口,声音更清晰了。他试探着动了动,靴底与石板相接,发出轻微的回响;奔跑的脚步、衣料的摩擦、心跳的频率,全都传入耳中。


    那一刻,他几乎想要放声大哭。


    他奔跑起来,顺着长廊向前,冲向尽头那扇通往旧花园的门。他推开它,眼前是银装素裹的雪地,而他唯一想要找到的人就站在那里。


    伊莎贝拉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


    “你终于来了。”她说。


    亚瑟僵在原地。


    ——她说话了。


    ——而他听见了。


    他几乎不敢靠近,生怕只要一伸手,这一切就会碎裂。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他的舌头早已被沉默禁锢太久,忘了如何开口。


    伊莎贝拉却温柔地抬手,指尖轻触他的唇角。


    “说吧。”她低语,“你可以的。”


    那声音,如水如丝,真实得几乎像个梦境,却比梦更温柔。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扶住她的肩。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残余的沉默一并吐尽。


    然后,他开口了。


    “伊莎贝拉。”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低沉、干涩,带着生涩与不确定,像一架久未弹响的古老钢琴。但它真实地存在,响彻于这片静雪之间。


    她笑了,眼眶泛红,扑进他怀里。


    “是的,是我,伊莎贝拉。”她呢喃,声音近得仿佛贴着他的心跳。


    他抱紧她。风雪落在他们肩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梦似的轻响。他不知这是现实还是梦,但他知道,他不会松手。


    在这片雪地上,他们慢慢前行,仿佛回到了那个未曾说出口的冬天。他为她披上围巾,她将冰凉的手塞进他掌心。他们并肩而行,说着笑着。


    他提起他年少时偷看她学习跳舞的场景,说他当时做梦都想做她步入社交界时的第一个舞伴,这让她不禁停下脚步,看着他,眼中映着雪光。


    “天呐,你为什么从来不说?”


    “你知道的,我说不了。”他苦笑,“直到现在。”


    他在偷换概念,但她原谅他。


    “那就一直说下去。”她踮起脚,轻吻他嘴角,“别再沉默。”


    亚瑟将她抱得更紧。一切也变得越发清晰,连她睫毛的轻颤都仿佛触手可及。风穿过他们之间,他却再也听不见外物的声音了。他的世界,只剩她的声音。


    她轻声问:“你听见我了吗?”


    他答:“我听见你了。”


    他们并肩走入了雪林深处。天幕从星辰变为晨曦,一层柔金色雾光洒落下来。


    亚瑟仿佛进入一个完美的世界,他与他的伊莎贝拉可以像所有恋人那样交谈、争吵、倾诉最脆弱的心事,不再用揣测去代替言语。


    “我一直想告诉你。”他轻声说,“你说你要结婚了的那天,我的心都碎了,我几乎想要去死。”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他,目光清澈如潭。


    “我曾经以为,只要你幸福就好。”他说,“可是你走后我才明白,没有你,我的世界不仅是静的,也是空的。”


    伊莎贝拉叹了口气,像是等待着这句话等了许多许多年。


    “你还想告诉我什么?”她问。


    “你想听吗?”


    “我一直在听。”


    他将掌心贴在她心口:“我想告诉你,从你八岁那年第一次牵我的手起,我就已经是你的人了。”


    她的眼中泛起泪光,却笑着牵起他的手,带他往雪林尽头走去。前方是一间熟悉的小屋,窗前挂着红色天鹅绒帘,屋内透出微光,炉火“噼啪”作响,茶壶咕嘟轻响,像是岁月在呢喃。


    他们推门而入,桌上放着两杯伯爵红茶,一小篮苏格兰饼干,还有一封未封口的信。


    伊莎贝拉坐在火炉前,亚瑟在她身旁落座。


    “读给我听。”她说。


    他展开纸页,念出那封写给她的信,声音微颤,却坚定。


    “亲爱的伊莎贝拉——


    我这一生沉默太久,说出口的话也实在太少。但你若愿意坐在我身边,哪怕我一生只能说这一句,那我也愿用尽所有声音,只为告诉你:我爱你。”


    她望着他,眼中盈满笑意,泪水却终于滑落。


    “再说一次。”她低语。


    他放下信,靠近她的耳边,声音温柔得仿佛一片新落的雪花,轻轻覆在她耳廓上:“我爱你,伊莎贝拉……我是如此的爱你。”


    这句话像是来自于他灵魂最深处的轻鸣,在空气中颤动,在她心上轻敲。


    她闭上眼,倚在他肩头,唇角仍带着未曾散去的笑意,那笑容柔和得像烛火的最后一缕光,轻轻摇曳,却依旧温暖明亮。


    亚瑟紧紧抱着她,仿佛想将这一刻永远封存。他从未如此完整地拥有过她——用声音,用语言,用无法替代的真实感。他甚至开始相信,也许这一切真的不是做梦,而是命运迟来的恩赐。也许上天终于怜悯他,给予他一次“正常”的生命。


    可正当他沉醉其中,脑中却还是开始浮现出了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他再次低头看她,她的轮廓开始微微模糊起来,像是被太强的光线轻轻溶化,仿佛风中即将化去的雪雕。


    “不——”他急促出声,想要将她从这不真实的溶解中拉回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开始变得迟钝模糊,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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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入水底的回响,一点点消散。


    他猛地意识到——他要醒了。


    “等我。”他喃喃地说,像是在对她,也是对梦境恳求,“请再给我一会儿的时间吧。”


    可梦境的边缘已经崩解,周围的世界如被退潮般抽离。耳边的雪声像被吸走的空气,林间香气逐渐稀薄,连她的体温也仿佛一点一点地从他怀中褪去。他试图抱紧她,可一切已经抓不住了,掌心只剩下一片空白。


    “伊莎贝拉!”他喊得歇斯底里,仿佛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声音。


    但她不见了。


    然后,一切静止。


    ——


    他猛然睁开眼。


    天色尚未亮透,屋内仍笼罩在一层幽蓝色的晨光中。壁炉已熄,炉灰堆里埋着昨日的余烬,空气里弥漫着雪后的凉意与淡淡的木柴香。


    他的心跳得极快,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双臂依旧紧抱着什么,他低头,那温热的触感仍在。


    伊莎贝拉蜷缩在他怀中,睡得极熟,一只手自然地搭在他胸口,像是无意识地寻求安心。她的发丝贴着他的下巴,呼吸轻缓,体温真实得无法否认——这不是梦。她就在这里。


    他怔怔地望着她良久,梦中的一切还未完全褪去,回荡在脑海中。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描摹她的唇瓣、睫毛、耳垂。他一度以为这触感会像梦境那样,随碰触而消散,可她的温度却牢牢地嵌在他的掌心里。


    至少她的存在并不是梦,他如此想。


    他的未婚妻子,他独一无二的伊莎贝拉。


    她眉间微皱,睫毛颤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开眼,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未醒透的迷蒙。


    “怎么了?”她问。


    亚瑟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对她摇了摇头,眼神仍藏着些许沉在梦境中的情绪,混杂着怀念与不舍。


    他再次听不见了。


    她察觉了他的异常,撑起一点身体,眼神认真地望着他。


    “你是做梦了吗?”她问。


    他点了点头。


    她靠回他怀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他:“你都梦见了什么?”


    亚瑟望着她的眼睛,像是要从她的瞳孔深处找到现实的锚点。


    他缓慢地抬起双手,一笔一划地打起了手语:“我梦见……我能听见声音,也能正常说话了。”


    伊莎贝拉怔住,片刻后,她的唇角微微扬起,眼神却一下子柔软下来。


    “那你……都说了什么吗?”


    他低头沉思了一瞬,什么也没有对她比划,他就只是牵起她的手,像是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他缓缓在她的掌心写下几个字,每一笔都深深嵌进她掌纹之中:


    ——我爱你,伊莎贝拉。


    一直以来,这都是他唯一想说的话。


    她的眼眶蓦地红了,像是梦中的情绪穿透了现实,与她心底的回应重合,化为此刻无声的震颤。


    她握住他的手,微笑道:“那你以后每天都要在我的手上说一遍,好不好?”


    他怔了一瞬,随后点了点头,眼里尽是他从未有过的坚定与温柔。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进来,像是一层静默流淌的金纱。屋外的雪还未停,天地依旧沉默而洁白,仿佛还留着梦境的余温。


    亚瑟低下头,再一次将他的爱人拥入怀中。


    罢了,罢了。


    他依旧听不见,依旧不能正常发声,那又如何?


    她一直在听,而他也在不久前终于开始学会好好表达他的爱意。


    他的世界,早已不再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