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了鬼的追击，富冈义勇朝着另一个有着浓重血腥味的地方赶去，越近山心，空气越浓稠，如黏液般凝结在空气里。


    这里的味道很新鲜。


    崖壁上堆叠着数百具只剩头颅的人尸，排列成环，空地有「供物般摆放」的人肉堆，血早已干成粘胶；地上插着被害鬼杀队剑士的日轮刀，柄上缠着染血的绷带。


    直到最后一刻，队士都在拼死抵抗。


    意识到这一点，富冈义勇沉默，他只是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向宽三郎招手。


    “让隐不要进山，在敌人被击灭前远离这座山，碍事，之前的队士已经全员牺牲。”


    宽三郎知道事态的严重，来不及关心义勇的伤势，它没有多说什么，立刻振翅朝着山下飞去。


    要尽快将情报送出。


    鎹鸦去执行属于自己的任务，富冈义勇绕着这个地方查看是否有其他的幸存者。


    头骨凿开的一角，密密麻麻全是四分五裂的人类残骸，多数只剩头颅；在堆叠角落，他看到一位尚未死去的人——长相极似他记忆中的御主。


    富冈义勇震惊到几乎要开口，却强行忍住，心生恍惚。


    原来这就是御主的祖先。


    可是，因果倒置了。


    回到了过去的他救了御主的祖先，而不是过去的他救了御主的祖先。


    皱着眉，他蹲下身体，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查看对方的状态。


    好在，只是晕过去了。


    即使是晕倒了，对方身体中那股庞大的魔力还是在向四周飘散。


    ——怪不得御主的身体会被拖垮。


    没有魔术师的血统却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一直得不到引导，身体会被无法承受的魔力撑爆，渐渐的身体就会不受控制，恶化。


    富冈义勇伸出一个手指，点在了男人的额头上，霎那间，男人的身体被流窜的蓝光覆盖，光芒沿着人体的经络传递，原本粗壮向外扩散的枝收束，变成了细细的水流。


    充沛的魔力自男人的身体转入到富冈义勇的英灵体内。


    这样，男人的身体就不会继续被魔力侵蚀了。


    虚弱的男人——藤原缓缓的睁开眼睛，意识就被推拽到了一双没有任何光泽，深的像是不见光的影子一样的瞳孔中。


    “…你是谁？我被救了？怪物呢！”


    藤原立即坐起来，脑袋的眩晕也抵挡不住刚才惊魂未定的经历，心脏咚咚咚的猛烈震动，在胸腔内轰鸣，身体的每一处细胞都在提示他要逃。


    带着眼前的人逃！


    留在这里会被吃的！


    ——等等，他的身体…呼吸也不会觉得痛苦了！


    是眼前的人救了他吗…


    藤原只花了一秒就猜到了事实，转而用冒着星星的崇拜眼神看着退后一步的富冈义勇。


    “我们快点一起逃吧！！！！”


    流着夸张的泪，眼圈还泛着感谢的光芒，藤原一把抓住富冈义勇的手上下摇晃着，想要拉着富冈义勇一起逃跑，毕竟那只怪物太恐怖了！流着口水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天妇罗一样！


    最好吃的天妇罗！！！


    挣脱开藤原的手，费了一番力气，还用力的甩了甩才彻底被松开，富冈义勇从内心深处觉得这个人好麻烦。


    刚要开口拒绝，他才注意到，藤原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嘴唇因为很久没有喝水干裂的起皮，腿大概也是软的，能看到肌肉在抽动。


    他抿了抿唇，解下了腰间的竹筒水壶递了过去。


    “从西北方向下山，不要回头，山下会有穿着和我一样衣服的人，头上戴着写有「隐」面罩的人们，他们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你呢？！！你不逃吗！”


    对方紧紧地追问，让富冈义勇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不能逃。


    不论是作为富冈义勇还是水柱，他都不能逃。


    没有逃的理由，也没有逃的必要。


    “快走！鬼快来了！”


    猛烈的恶臭的气息在快速逼近，富冈义勇一把推开犹豫的藤原，手臂拎着对方的衣领转了一圈，之后大力地朝着西北方向扔去。


    藤原在这个噩梦的地狱最后留下的印象，就是还是小孩子的黑发少年，用血染的赤红的手臂将他扔出，青筋暴起的吼着让他快走，紧接着，巨大的能量压迫着空气，那个怪物挥舞着怪异的武器飞身跃起，少年提刀应对，碰撞声敲的鼓膜发闷，他的世界就只剩下快要爆炸的肺和山中极速掠过的树影。


    要逃！


    飞奔下山的背后传来一声声不像是人类能搞出的巨大动静，藤原不敢回头，只能由着眼泪从眼眶中甩向身后。


    鬼来的速度要比预想中的快。


    富冈义勇咬住牙关，右足后滑一步，拇指微动——鞘内回刀再次弹出。


    水之呼吸·七之型·雫波纹击刺。


    连续螺旋的水波扭曲空气，在极限压迫中强行突刺向鬼的腰腹。


    鬼不退，龟裂的身体突然张开了第二张嘴——位置在喉咙下方，连着胸腔，血肉/缝线仍未愈合。


    “太轻！！！”


    沉闷的宛如刀具划过的扭曲声响，那个声音刺耳残忍，富冈义勇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鬼的方向。


    鬼吐出一句话的同时，血从那张嘴中喷出，化为扭动的液线在空中拉出弧形。


    刹那间，血线炸开。


    新的招式！


    狂风般的爆鸣从四面八方炸起，整片林地被扯入一场血爆暴风中。数棵古木被拦腰震断，碎枝划破空气，恶鬼身影再度消失。


    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


    眼前浮现出一颗头颅，日常整理的光滑柔顺的黑发乱糟糟的下垂，发丝间血液滴落，沾着恶心的唾液和血迹的的头颅，嘴角撕裂，眼睛干涸。


    ——是姐姐……


    姐姐死去时的样子，他从不愿回想。可现在，那颗孤零零的头颅就在眼前，不停地回放刺激着他的神经。


    富冈义勇呼吸骤然停住，瞳孔剧震，周围声音全断了，只剩血液冲进耳膜的轰鸣。


    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藏匿在黑暗中无法看清的样貌，吞噬血肉中漏出的愉悦的笑声，尸堆中那些喜欢啃食到只剩头颅的尸体。


    是杀死姐姐的鬼！！！


    像是有一道钝器从心口向上砸入，狠狠砸进颅中，炸出回声。


    “是你！！！！”


    愤怒的吼声从嗓子中挤出，变调的凄厉的喊叫唤醒了鬼某一时刻的记忆，恶鬼撕裂的嘴角划开了弧度，发出诡异的笑声。


    “是那个女人的弟弟吗？”


    “……你姐姐，不叫，连哭都声音很小，原来是怕你听见啊，你当天也在吧。”


    轰！


    富冈义勇脑中有东西断了。魔力如炸开的洪流涌入四肢，撕裂的伤口崩开也感觉不到痛。血管在膨胀，力量倒灌。魔力从胸腔灌入四肢，残破的伤口随斑纹浮出血泡，他没有退半步。


    黑色纹路一口气从锁骨浮现，转瞬从肩膀蔓延到面颊，胸腔如同被火灌进。其中一道纹理骤然扭曲，如烙铁中的红污，随着斑纹不停流窜，那是圣杯留下的痕迹——漆黑中，隐隐一抹红紫色在游走。


    他怒吼出声，撕裂声带的、从灵魂里迸发的咆哮。


    不再有风声、不再有呼吸节奏，他甚至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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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心跳。


    刀从下斜切，快到空气被撕裂出一条真空带。刀尖嵌入鬼的侧颈，瞬间带走一大块骨肉。第二刀几乎贴着前一刀未落之际掠出，回旋切入鬼胸腔，喀一声，肋骨碎成三段，鲜血喷溅如瀑。


    恶鬼想要挣扎反击，第三刀迅速劈下，从侧腰上挑，斜穿至腋下，直接劈断臂骨，刀身不停，带血强制回旋，斩向膝盖！


    “咚！” 鬼跪地，半身失衡，惨叫却被义勇一脚踢回喉咙。


    砰——！！！


    连续的攻击不讲角度，不顾破绽，斩、砍、撕、劈、砸——每一下都像将怒火刻进骨髓！


    即使失去理智，疼痛也让鬼不停地抽搐，恶鬼反手想引爆自己的血，试图将富冈义勇推开，义勇根本不避，脚踏碎泥血，进攻的刀直冲面门。


    那一刻，他像是完全舍弃了生命。


    刀速疯涨，每一道斩击都落在关节、咽喉、腰腹。血肉四溅，爆裂声连成一线，连空气都仿佛在颤抖！


    鬼吼叫、攻击、喷血、爆破，所有反击在这一刻都失效。


    像被拖进了风暴中心。


    富冈义勇的眼中没有人类情绪，只有杀意。身上的斑纹闪着不祥的红黑光，污泥一般的流动贯通臂膀直至刀锋。


    黑水再次出现，自他足下卷起，像被愤怒唤醒的深渊。


    刀再次举起，不是斩，是瞬移般的冲刺。


    鬼暴怒反扑，举起武器高压劈落，富冈义勇眼神未动，身体低伏，从左膝崩落角度突入。脚背擦地，斜刺步踏入鬼双脚之间，刀如月牙倒回，自下而上斩断鬼右腿腓骨，一线带出，同时挥剑穿膝。


    刀刃猛然压下，一道「死线」自鬼体表浮现，强烈的吸引力诱使富冈义勇直接将刀刃插/入，下一秒，鬼的胸口浮现一道细痕，没有立刻喷血，而是在空气中缓缓崩裂。


    紧接着——轰！！！


    血肉炸开！


    “是你…”


    “是你杀了她！”


    每说一个字，刀就用力劈下，不留喘息、不留余地。


    最后一击，他提刀，高举过顶，黑色的水流激烈压缩，不安的摩擦震荡，如蛇盘旋，刀身覆满寒光。


    “堕入地狱吧！！！”


    刀身挤压皮肉剐蹭骨头。


    咔嚓！！！


    鬼的头颅飞出尸山，划出一道残忍的弧线，坠入血泊。


    坠落前，它的嘴角，还残留着那个讥笑。


    缓缓收刀，血从发梢滴落，一滴一滴，染黑了地上的水纹。


    山林一片死寂，狂风与怒吼都早已退散，只剩血雨滴落在尸海上，像是祭祀后的回响。


    富冈义勇站在原地，半跪着，握刀的手还在颤抖。他呼吸急促，心脏如鼓，每一下都像要把胸腔震裂。低下头，血从下颌滴落，落入地上那滩还未彻底蒸发的鬼血中。


    那只鬼——只剩一颗头颅。


    就在血水交融的一刻，鬼的嘴角突然动了。


    它未完全消散，它在笑。


    血水连接着鬼的感知，仿佛是滑进它的口腔，它艰难地咂了咂：“……你……的血……比你姐姐的……还好喝……”


    眼神骤然一凝，富冈义勇摇摇晃晃的起身，一字一句低声说道：“那就去地狱里，好好体会，被人撕裂的疼痛。”


    被鬼杀死的人，比鬼更加邪恶的灵魂，他们会在地狱中等着他，猛火焚烧，这只鬼会受到无尽的折磨。


    鬼的眼白翻出，发出最后一声撕心咒骂：“我不会输！我会一直撕裂别人……没人能撕裂我——！！”


    话音未落，它的头颅彻底消散，化为飞灰。只余怨念在风中如虫呜般哀叫，最终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