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别再来啦。这剿匪，钱和人缺一不可，没钱就招不到人，没人就剿不了匪，懂了吗？”


    衙役说着将巧箐推到台阶下，摆手让她离开，“再说了，你现在安安稳稳住在城里，哪能碰上什么土匪呢！”


    巧箐被衙役的话弄得火冒三丈，身子还未站稳就又冲了上去，“你知道现在城外是什么样吗？村与村相隔不过十几里，却无一人敢出去做些糊口的小生意，为什么？就是因为那帮土匪！”


    衙役叹口气，又把她推搡下去，“姑娘既然身处城内，就莫要惦记什么乡村，徒增烦恼。”


    “哎，你这人！”


    巧箐踉跄着扑上去，却没能阻止赤门阖上。接着敲门，里面的人说什么也不肯开了。她气恼地坐在台阶上，扭头看那衙门上悬挂的匾额：光明正大，爱民如命。


    放屁！她恶狠狠地想，说什么爱民如命，这帮昏官的命本身就不值钱，更别说堪比他们“命”的“民”了。


    巧箐这样毫不起眼的人物掀不起临淮镇半分波澜。她独坐台阶、暗自伤神，身旁却是一副欣欣向荣的光景。商贩吆喝着向一对同行的男女推销华美首饰，客栈小儿笑呵呵地在大堂来回穿梭，孩童身穿花袄在街道中奔跑嬉戏。就如衙役所说，在城内安稳度日，远比心系乡村来的舒坦。可她不甘心，费尽千辛万苦绕开土匪来到城里，不是让她逃避享乐的。暗暗为自己鼓了把劲，她缓缓起身，决定明日再来。


    客栈内，小儿正在给一位熟客倒酒。客人举起酒杯是，眼睛却斜着朝外看。“那姑娘走了，这个月是第几回了？”


    小二撇着嘴，道：“八回，这个月才过去几天呀，就已经来了八回。”


    “你觉得她还能坚持多久？”


    “到除夕吧。”


    另一边，巧箐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酒客们闲暇时的谈资。天色还早，与其孤零零待在屋内，她更愿意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转，听街上那富有烟火气息的声音，怀念儿时那无忧无虑的日子。


    好事总是单枪匹马，坏事总爱结伴成双。她低头乱走之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少女。少女十七八岁，长相秀丽，长发如墨，并未过多装饰，而是恰到好处的挽了两个花簪，身上披着件价值不菲的白狐斗篷，手里却拿着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粟糕。粟糕只咬了一口，就因巧箐的冲撞掉在地上。


    “对不起，姑娘。”巧箐慌慌张张地捡起粟糕，官道整日熙熙攘攘，人走、马走、车走，干净不到哪去，这块粟糕自然也是白白浪费了，“我给姑娘你重新买一块吧，就当赔不是。”


    她说得口干舌燥，却听不见任何回应，定睛一看，才注意到那姑娘眉头紧皱，似忧似悲。巧箐心中疑惑，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巷子里，几个顽皮群童正拿一衣着褴褛的乞丐取乐。


    “老疯子，老疯子！”他们嚷道，或踢或打，或笑或骂，“没用的叫花子，拾马粪的讨口子。”


    孩童的所作所为让本就心有郁气的巧箐更加烦躁，她将手中粟糕往前一甩，大骂着跑了过去：“滚！一帮小畜生。”


    她张牙舞爪地模样确实颇具威慑力，那帮小孩尖叫着一哄而散，眨眼间便只留乞丐一人坐在地上，傻呵呵地发笑。


    “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做这种丢人事。”巧箐叉腰怒吼，“不然，我见一次打你们一次。”


    与巧箐的愤怒不同，乞丐的注意力全在那块已经脏了的粟糕上。他一点一点在地上挪动着，当伸手拿到粟糕时，乞丐手舞足蹈地在地上扑腾起来。


    “哎，别吃呀，我给你买新的。”


    巧箐蹲下想夺过乞丐手里的粟糕，却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记得你，你是，周大侠！”


    记忆里意气风发的侠客逐渐与眼前面如菜色，瘦弱疯癫的男人重合。没错，就是他，哪怕现在的他胡须疯长、满脸污泥，她也还是能认得他。


    她震惊地几乎要从地上跳到屋顶，“你怎么会沦落至此？你可是名震一方的周大侠啊。”


    “什么大侠，我还大虾呢。”乞丐嘴里塞满粟糕，口齿不清地说道。


    巧箐仍不死心，跟着乞丐的动作打转，强迫对方看向自己，“周大侠，你不记得我了吗？十年前，你救过我，就是因为你，我才会奋发图强学习武功，立志要剿灭所有土匪。”


    乞丐郑重其事地鼓鼓掌，道：“你也是疯子，比我还疯，嘻嘻。”


    他拍拍衣裳从地上爬起，刚要离开，巧箐便抓住他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让他走，但对方又蹦又跳，轻轻松松就甩开她的手，一溜烟跑远了。


    巧箐愣在原地，她不懂，为何一代大侠会变成这副模样，明明……明明他还鼓励过自己，说以后会在村外等着她，为何……


    她低头瞧见一个油乎乎地纸袋，才猛地想起还差一位姑娘的粟糕没赔。转过身，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那姑娘早已不知去向。


    巧箐左看右看，懊恼地直跺脚。总是这样，无论什么事，她都不能做好。


    安终晏走进聚鸿楼，朝二楼一间包厢走去。


    千岁依旧跟她出去之前一样，埋头苦吃。纪初云端着青瓷茶盏，在袅袅茶雾中细品，见她两手空空进来，眉头微扬，好奇问道。


    “怎么没买粟糕？是卖完了？”


    安终晏摇摇头，径自拉过椅子坐下，倒了一杯暖茶，喝了大半才开口：“买了，味道不错，就是刚吃一口就被人不小心撞到，掉到了地上。”


    “你该叫他赔的。”千岁百忙之中还不忘点评一句。


    纪初云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置于桌面，豪横地大手一挥，道：“无妨，再买就是了。”


    安终晏看着二人，眉眼弯了弯。


    自打下了山，三人可谓是风餐露宿，好似野人一般。两人出行，各骑一匹马，很是合理。可现在突然多了个壮年与之同行，两匹马就明显不够用了。安终晏自然是不愿意同男子共乘一匹马，所以开始那几天，是纪初云和千岁勉强挤在马上。


    这样走了三天。第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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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岁和纪初云说什么也不愿意同乘共骑了。无可奈何，安终晏怒骂二人废物之后，去一处村落买了一辆小木车。两人骑马，一人乘车，赶路的事算是解决了。接下来钱财上场开始困扰三人。


    出行时图方便，未带多少银两，加上买车，几乎花光了安终晏与纪初云所有的钱。别的暂且不提，吃饭是决不能耽搁的，可没钱，大冬天的也没人愿意给他们吃的。毕竟他们仨不是和尚，给他们化缘，不积功德。


    安终晏仰天长啸，直呼自己是被气懵了才会做下买木车，这样豪不划算的生意。千岁安慰她，说至少自己这几天躺在车上挺舒服的。纪初云差点没拦住安终晏蠢蠢欲动，想要拔刀的手。


    吃东西成了他们的头等大事。在安终晏的威逼利诱下，纪初云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的暗器全用来对付动物。吃起来确实很香，就是看见扇子光秃秃的排口，他吃肉的喜悦都要被冲散一半。


    于是安终晏将身上携带的暗器小盒送给了他，本就是之前她打算送给纪初风的，如今倒也算是物归原主。结果没想到对方大为感动，死活要拉着安终晏拜把子。


    安终晏连说，不了不了。纪初云直呼，要得要得。正客气着，纪初云直接倒头就睡，吓得安终晏和千岁以为他激动死了。仔细查看，才发现是千岁采的野菜有毒，带点致幻和兴奋的作用。他们俩爱肉不吃菜，成功逃过一劫。


    第二日，纪初云脸色铁青，连连追问昨日发生了什么。安终晏和千岁打着哈哈，表示能有什么呢？不过是你过于劳累，睡过去罢了。纪初云将信将疑，却也无可奈何。


    走着一路磕磕绊绊，最为顺利的是时间流逝，眨眼间便到了季冬之交。三人也终于到了临淮镇，而那里，有一家钱庄。


    一进一出，三个人终于从野人变回了之前的体面模样。


    纪初云火速找了间最豪华的客栈，订了三间房，又一掷千金，给他们三买了身新衣。洗漱穿戴完毕，他们终于浑身舒坦地吃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饭。


    吃饱喝足后，安终晏还惦记着进城时在路边看见的粟糕，便想着出去转转消食，顺道买一个尝尝，结果碰见了今天那档子事。


    纪初云看出她兴致不高，坚持将钱袋塞到她手中，“拿上吧。晚上你和千岁四处转转，买些喜欢的东西。”


    听他这样说，安终晏不再客气，收下钱袋，随口问道：“那你呢？”


    “我要给我爹回信，报告近期发生的事。”纪初云饮尽杯中茶，起身拍了拍千岁的肩膀，“莫要忘了名字的事。”


    千岁这个名字在山上喊喊倒也无妨，但进了城，还是得小心，毕竟总会有多管闲事的人。


    纪初云向两人点点头，走出包厢。


    他如此安排也是有所原因。那天，听见安终晏坦然表示她关心千岁的瞬间，他心里五味陈杂。可转念一想，纪初云已故，怎么能继续耽误别人姑娘？倒不如他出力，试着撮合两人，若是能成，也算好事一桩。


    走出饭馆，他打起精神往驿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