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脏掉的苹果

作品:《来年岁岁逢

    余岁安转过身看清来人是宋听年,脸色飞快闪过一丝慌乱,不确定自己刚才的样子是否被他瞧了去,脑海也跟着空白一瞬,暂时被迫停转,她别过脸,没有跟他对视。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唤醒她的理智,仅仅几秒的时间,面容回归平常,“宋听年。”


    她叫他名字,声音平稳无波,仿佛他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觉。


    “嗯。”宋听年目光从她身上收回,她所有的动作,全都没能逃过他犀利凤眸,锋利的唇紧绷成一条线。


    她变的,好像不光光是外表;


    “你要吃苹果吗?”她问,没有去搭理还在震动的手机。


    眼下,没有什么事比几十米开外的手术室里躺着的外婆还重要,况且,她的手现在也不空闲。


    “不吃。”


    “嗯。”她也只是随便一问,苹果在地上滚一圈,不仅脏,还摔烂了皮,没有再吃的道理,是她慌乱过了头,考虑不周。


    “你怎么出来这么久?”宋听年瞧不清她隐藏在眼睫下的沉沉浮浮,也不愿戳破她的伪装。


    “很久吗?”积压在胸口的浊气终于缓了缓。


    “挺久的。”


    “我去洗手间洗苹果了。”她解释,低头去看手中的苹果,“可是现在又脏了。”


    宋听年随着她的目光同样落在她手里的苹果,正好看到一小块砸坏了的表皮。


    凸出的喉骨上下滚动,脑海呈现刚才看见的一幕,心尖如同被人拧了一下,钝钝地难受,他有些不悦。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好好守在手术室门前,而跑来这里偷偷落泪,更没闲心去管;


    但确确实实,她的脆弱,被他撞到了,她笨拙地掩饰,逃不过他精明的眸。


    这一刻的同情心泛滥,他归功于幼时的相识与薄弱的情谊,几乎模糊到遗忘的记忆,哪哪都有她亦步亦趋的影子。


    还有那晚在茂远,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以后还是对她好点吧。


    他想了想,顺便反思了下自己,暗暗下定决心。


    口袋里的手机安静了。


    俩人一前一后回到手术室门前,那两个脏了的苹果躺在身后的垃圾桶里。


    储清见人回来,目光略过宋听年,落在脸色不太好的余岁安身上,伸手将她牵到自己身边,才发现女孩的手冰凉一片。


    经过两个半小时的煎熬,孙梅被医护人员推出来,欧阳锋摘下口罩,对他们道:恭喜,手术十分顺利。


    余岁安身子一软,差点滑倒在地,幸得宋听年眼疾手快托住了她的胳膊。


    “谢谢。”虚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子重新站好。


    宋听年皱眉,抿着凌厉的唇没吭声。


    欧阳锋亲手操刀,手术结果比预设中的还要理想,可是,余岁安病倒了。


    医生说,她曾患过严重的PTSD。


    “你当时忙着去M国面试,安安父母的事,也只是一知半解;安安是亲眼见到余呦情绪发狂而导致的那扬车祸的;


    我和你爷爷爸爸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急诊室门前,目睹四个人血淋淋进去,三个大人披着白布出来,就活了一个苏橙......之后,她在医院昏迷了一个多星期,醒来时面目呆滞,见到人也不言不语,我们以为她只是不想主动开口,谁知道,她是......是说不出......她甚至,连下地走路都十分困难......”


    储清想起当年余岁安躺在病床上,四肢和唇舌僵硬的情形,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年柏吉骗婚,余呦情绪不稳犯错,全被十几岁的她亲眼看见,搁在谁身上都是致命的打击,


    他们全不顾孩子的死活,亲手把她推进地狱......哪有这样狠心的父母呢......


    我们找尽了办法,都不见好,最后,老太太不得不带她离开这里去舟市,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她现在活蹦乱跳在我们眼前,不知是自己用了多大的决心和煎熬才恢复的,现在因为老太太的病,她又不得不面对那一门之隔的折磨......”


    储清的话,在宋听年耳边缠绕一遍又一遍,烟雾袅袅把他裹住。


    光是听储清的描述,他都感到一阵阵窒息,何况是余岁安亲身经历过的。


    没有人告诉他,原来她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


    他回国后,只听说余岁安离开了,也大概知道她父母之间的恩怨,除了替余呦感到不值和哀痛外,他对余岁安的离开没有太多感触;


    他父母恩爱,生下就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度让他不顺的人,就是余岁安;


    她总喜欢叽叽喳喳在他身后吵个不停,吵得他头疼,他厌烦她,巴不得她赶紧消失。


    他什么都得意,最烦别人说余岁安是他的某某某,有她在的地方,他就觉得面上无光;


    偏偏他又拿她没办法。


    小的时候,宋家大人们都忙,他经常去她家里吃饭、写作业;不得不辅导她完成作业时,他总会坏心思地把简单的题目复杂化,导致她本就混沌的脑子更加浑浊;


    即便挨了老师的批评,她还是笑嘻嘻地对他说:我太笨了,你教得那么仔细我还是写错......


    他此时总会冷着一张脸不看她,她以为是自己的愚蠢让他无言以对,实则不然,他在掩盖心底细微的心虚。


    余呦大部分时间在楼上弹琴,余岁安总喜欢吵吵嚷嚷,他更喜欢与安静的苏橙待在一起,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分心去应付余岁安......


    她很吵,很爱笑,也很爱哭,更是活力四射。


    他厌烦她的吵,觉得她无论是笑或者哭,都丑极了;他一度怀疑她脸皮比墙还厚,情绪说来就来,不顾及时间地点......


    他讨厌她的点太多了,所以,无论出于什么事,她的消失,令他如重释放。


    可现在,听到她受的苦难,心头控制不住地翻腾,是迟来的难过和愧疚。


    陈又不知道宋听年怎么回事,坐在沙发里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余岁安外婆手术不是很成功吗?”


    “是很成功。”他嘴里缓缓吐出一层烟圈,许是有点熏,狭长的凤眼微眯,缭绕模糊,瞧不真切真实的情绪。


    “那你不高兴?”觉得他莫名其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