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声地垂下眼帘，试图掩去眸底复杂的情绪，“妈，我……”


    “妈咪！”


    话音未落，二宝像个活力四射的小老虎般猛冲了进来，小脸因为兴奋涨得通红，声音清脆响亮，


    “这里的花园超级大啊！还有好高的秋千！妈咪，我们能住在这里吗？我想和奶奶一起住！”


    他一阵风似的跑到沈星晚身边，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随即又转头向顾母，撒娇道，


    “奶奶，您这里比冰冷冷的酒店好玩多啦！”


    大宝安静地跟在后面，小大人似的抿着唇，所虽未言语，却也没有流露出半分反对的意思。


    淮宝呢，只是看着二宝，好似在说：二宝住哪，他也住哪。


    孩子们纯粹的言语，让沈星晚的心瞬间软了下去。


    他们喜欢这里，尤其是敏感的淮宝，他确实需要一个宁静、能带来安全感的环境，而不是跟着她四处漂泊、担惊受怕。


    顾母见状，心头一喜，连忙趁热打铁，再次紧紧握住沈星晚微凉的手，声音车恳切，


    “你看孩子们多喜欢！星晚，就算是为了孩子们，也为了……为了让我这个老婆子心里好受点。这老宅子太空了，我一个人守着，真是冷清得慌啊。”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眼眶微微泛红，特意放低了声音强调，“你放心，承烨他……不常在这边住，他有他自己的地方。你们安心住下，没人会来打扰你们清净。”


    提到顾承烨，她立刻再三保证，“他要是敢过来给你们添堵，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这话里毫不掩饰的维护，让沈星晚的心里微微松动。


    她望着顾母花白的鬓角和那双充满真切期盼的眼睛，又看了看一脸渴望的二宝，再想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程明澈那也不是很安全，


    “妈……”沈星晚终于轻声开口，她慢慢挣开顾母的手，但没有立即后退，语气平静些，“那……我们就暂时打扰您一段时间了。等我找到合适的房子，我们会尽快搬走。”这句话，是她最后的底线，她不想和顾承烨再有过多的牵扯。


    “好好好，不打扰，一点都不打扰。”顾母喜出望外，连连点头，眼眶再次湿润，


    “住多久就住多久！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她立刻提高了嗓门，朝外面吩咐道，“英姨，快！快去把西苑那几间阳光最好的客房收拾出来！对对，就挨着花园那边的！把小少爷们的房间布置得活泼温馨一点！”


    顾母重新拉着沈星晚的手，脸上终于绽放出真切的笑容，“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妈说，千万别跟我客气！”


    看着顾母忙碌不停的身影和孩子雀跃欢快的样子，沈星晚轻轻抚摸着手腕上那只温润的羊脂玉镯，心中暗道：暂时……就这样吧！


    英姨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地高得惊人，或许，是某人早已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不过半小时，西苑那几间朝向最好、紧邻花园的客房便焕然一新。


    儿童房特意按照顾母的吩咐，特意贴上了色彩柔和的卡通壁纸，地上铺着柔软厚实的长毛地毯，还添置了不少崭新的玩具和儿童绘本。


    大宝环顾四周，紧蹙的小眉头微微舒展开来，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眼底却流露出满意。


    二宝早已欢呼一声，扑倒了那张崭新的小床上，兴奋地打滚，“妈咪，这比酒店的床舒服多了！”


    淮宝则专注地玩着之前他玩过的同款积木，嘴角不可见地向上弯了弯。


    沈星晚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三个孩子，尤其是淮宝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放松，心中微动。


    她走到淮宝身边坐下，轻轻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喜欢这里吗？”


    淮宝抬头，点了点头，“奶奶对我好。”


    沈星晚鼻尖一酸，紧紧地将他搂进怀中，“嗯，奶奶很喜欢淮宝。”


    也许，暂时留在这里，对淮宝的康复确实能起到积极的作用。


    她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清新的花草香气立刻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孩子追逐打闹的场景，那是她从未在这栋冰冷宅邸里感受过的蓬勃生机。


    然而，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主楼某个亮着的窗口时，却似乎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顾承烨。


    沈星晚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迅速关上了窗户。


    她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帮孩子们整理带来的简单行李。


    收拾妥当后，沈星晚走到阳台上，拿出手机，


    “月月，我搬到顾家老宅住了。”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林疏月担忧的声音，


    “他们没为难你吧？那个顾承烨……”


    “顾老夫人态度很好，我们暂时住安顿下来了。”沈星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略去了其中的波折，


    “不过，顾承烨……还有苏雪柔这边，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我就知道！那你一定要小心！”林疏月着急地叮嘱道，“那个苏雪柔可不是什么善茬，坏的很！”


    “我知道。”沈星晚看着远处的天际线，“我们得尽快找到自己的地方。”


    挂了电话，她轻轻吁了一口气，未来的路，一依旧布满了荆棘与挑战。


    安顿好孩子们入睡后，沈星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大，布置得也十分雅致舒适，可她却毫无睡意。


    手腕上的羊脂玉镯触感温润，却也沉甸甸的，好似承载着某种无形的压力。


    顾母的接纳和愧疚是真诚的，但这份真诚，并不能完全抹去过去那些已经造成的伤害，也无法彻底消除未来可能存在的隐患。


    顾承烨……只要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心就像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无法呼吸。


    他就在不远的主楼里。


    这栋房子里的每一处角落，似乎都还残留着他们过去那些痛苦纠缠的气息，那些冰冷的而绝望的记忆，始终盘旋在她周围。


    她缓缓走到窗边，目光复杂地凝视着主楼书房那扇依旧亮着灯的窗户。


    与此同时，主楼书房内。


    顾承烨确实还未入睡。


    他刚处理完几封紧急邮件，面前的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密密麻麻的烟蒂。


    确实是他提前安排了孩子们的房间。


    那个女人，五年不见，似乎变了，但有些东西，却又好像从未没变。


    眉眼间那股清冷疏离的气息依旧未减，却又多了几分沉淀后的坚韧与从容，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默默忍受、眼神哀戚的卑微模样。


    想到母亲刚刚在电话里，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通知“星晚和孩子们暂时住进西苑，你没事不许过去打扰他们！”


    顾承烨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拧得更紧了，他烦躁地将烟头狠狠地按灭在烟灰缸里，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依旧是那个号码。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直接按了静音键，然后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顾承烨起身走到窗前，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西苑的方向。


    那边客房的灯光大多都已经熄灭了，只有一间房间还亮着微弱的光芒，那是她的房间吗？


    他仿佛能清晰地想象到孩子们此刻熟睡的可爱模样。


    血缘，真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一种存在。


    可一想到沈星晚看他时那冰冷疏离的眼神，顾承烨的心就快要碎了。


    他知道，母亲今天已经将那只顾家祖传的羊脂玉镯，亲自交到了沈星晚的手上，这既是母亲对他无声的表态，更是对沈星晚身份地位的一种认可。


    他并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甚至，在他内心深处，竟然还隐隐地存在着一丝……认同。


    但他和沈星晚之间，所隔着的又岂止是区区五年的空白，以及一个苏雪柔的存在？


    还有他曾经对她所造成的那些难以弥补的漠视、猜疑和伤害。


    那些伤疤，早已在她的心底，刻的太深太深了。刻得太深了。


    他烦躁地一把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彻底隔绝了那片让他心绪不宁的灯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英姨轻轻的敲门声。


    “少爷，老夫人让我给您送杯牛奶，说您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没能好好休息。”


    “知道了，放门口吧。”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没有去开门，只是重新坐回椅子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强行介入？只会让她更加抗拒和反感。


    可如果放任不管呢？他又根本无法做到。


    顾承烨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看着那个未接来电，眸色沉沉。


    有点事情，是该彻底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