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炭铜锅里，红油汤底翻滚着诱人的浪花，浓郁的麻辣鲜香混合着骨汤的醇厚，丝丝缕缕钻进鼻腔，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屋子。


    “开饭咯！小馋猫们肯定饿坏了吧？”沈星晚端着刚调好的秘制蘸料走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围坐在桌边的三个小脑袋。


    “妈咪，这个虾滑简直神仙美味！比上次那个什么捞的好吃一百倍！”


    沈二宝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偷食的小仓鼠，说话含混不清，却不忘眼疾手快地用公筷给旁边的淮宝夹了一个，


    “淮宝你也快尝尝，这个超赞的，我妈咪亲手打的！”


    “慢点吃，小心烫着。”


    沈星晚忍俊不禁，抽了张纸巾替他擦掉嘴角的酱汁，又转向旁边安静许多的淮宝，声音愈发柔和，


    “淮宝也多吃点，不着急，慢慢吃。”


    淮宝小口咬着Q弹的虾滑，他满足地眯了眯眼，亮晶晶的眸子里闪烁着细碎的光。


    这几天的日子，像是偷来的一样，美好得不真实，是他记事以来最开心、最放松的日子。


    他偷偷抬眼，看着沈星晚忙碌的身影，看着她耐心给自己和哥哥们夹菜——这个人，是他妈咪啊！有妈咪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沈大宝安静地吃着，小绅士般斯文秀气，但那双看向沈星晚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依恋和安心，几乎要溢出来。


    “妈咪，”淮宝咽下嘴里的食物，小声问，


    “你说爹地……他现在，会不会也在吃火锅呀？”


    沈星晚夹菜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可能吧。不过他吃的，大概是世界上最贵的火锅。”她把一片刚烫好的、还微微卷曲的毛肚放进淮宝的碗里，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那我们吃的呢？”淮宝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追问。


    “我们吃的嘛，”沈星晚弯起眼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火锅！”


    “必须的！”林疏月立刻高高举起手中的饮料杯，适时打破了那瞬间微妙的安静，


    “关他什么顾承烨，天大地大，吃饭量大！


    咱们吃咱们的开心火锅！


    来，为全世界最幸福的火锅，干杯！”


    “干杯！”


    五个杯子，一大四小，在空中轻轻碰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清亮悦耳。


    然而，温馨的碰杯声还未完全散去，门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突兀地打破了这一室的融洽。


    沈星晚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她安抚地拍了拍身边有些紧张的淮宝的小肩膀，


    “妈咪去开门，你们先吃着。”


    林疏月放下杯子，朝她递了个“放心交给我”的眼神。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来接淮宝的顾承烨。


    他似乎刚从公司过来，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熨帖笔挺，一丝不苟，只是那紧蹙的眉头和眼底淡淡的青色，泄露了几分连日来的疲惫。


    当他的视线越过门缝，投向屋内暖黄的光线时，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变得复杂难言。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客厅里，原本围着火锅笑闹的大宝和二宝，像两只警惕的小豹子，倏地从椅子上滑下，一左一右，动作迅速地挡在了沈星晚的身前，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


    顾承烨的目光扫过挡在面前的两个孩子，瞳孔骤然紧缩小！


    太像了！像得惊人！


    一个气质冷峻，眉眼间的疏离感几乎是自己的翻版，只是缩小了许多；


    另一个神情跳脱，带着几分狡黠的顽劣，但那五官轮廓，分明和淮宝如出一辙！


    再加上此刻也从餐桌边好奇探头望过来的淮宝……三张几乎一模一样，却又神态气质截然不同的小脸，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入他的视线！


    顾承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停。


    他下意识地看向门内那个女人。


    眼前的沈星晚，脸上是从容自在的浅笑，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松弛感，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


    没有了记忆中那小心翼翼的卑微和带着祈求的眼神，只有一种全然的、掌控自己人生的笃定与宁静。


    眉眼间闪烁的光芒，柔和却坚定，是他过去五年，乃至更久远的时间里，从未留意过的璀璨。


    他恍惚想起，很多年前，她眼中似乎也曾有过这样的光亮，只是那时……那时的自己，何其眼盲，竟将稀世珍珠视作碍眼的鱼目。


    眼前，几乎是他翻版的三张小脸。


    沈大宝语气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与疏离：“顾先生，这里不欢迎你。”


    他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没有任何好感，尤其是在隐约知道妈咪曾经因为他受过许多委屈之后。


    他看着眼前这张酷似自己的小脸，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维护一下自己作为父亲的权威，哪怕只是一句呵斥，却被旁边另一个更加响亮、更加气鼓鼓的声音打断——


    “坏蛋爹地！”


    沈二宝双手叉腰，鼓着腮帮子，


    “不准你欺负我妈咪！也不准你带走淮宝！这里是我家，我家不欢迎你！”


    顾承烨试图找回往日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但面对这两个凭空冒出来、还对他敌意爆棚的小不点，他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沈星晚。


    然而，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眼神淡得像秋日湖面的薄雾，看不透，也抓不住。


    沈星晚这副全然置身事外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让顾承烨心惊。


    五年了，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当年随手丢弃的，究竟是什么。


    那些曾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甚至嗤之以鼻的温情与依赖，如今却成了他遥不可及、想求也未必能得的奢望。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硬邦邦的、几乎是维持最后体面的话：“我过来接淮宝。”


    说出这句话时，顾承烨的目光仍不受控制地落在沈星晚脸上。


    她真的变了，变得更耀眼，更自信，也更……遥远。


    那双曾经清晰地倒映着他身影、盛满了爱慕与依赖的眼眸，如今只剩下平静无波的疏离，像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冰。


    沈星晚的心，似乎真的已经对他彻底关上了，并且，还加上了无数把沉重的锁。


    强行压下心头翻江倒海般的情绪，顾承烨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暂时忽略了那两个小家伙毫不掩饰的敌意。


    他放柔了声音：“淮宝，时间不早了，跟爹地……回家，好不好？”


    淮宝抬头看了看温柔注视着他的妈咪，又转头看了看脸色紧绷的爹地，小小的眉头纠结地皱了起来。


    他攥着沈星晚的衣角，小声糯糯地说：“爹地，我……我今天晚上，想和妈咪还有哥哥们一起睡……”


    顾承烨：“……”


    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又酸又涩。


    他还能说什么。


    他甚至不敢去看沈星晚此刻可能带着嘲讽或是怜悯的表情。


    他也想留下，哪怕只是像个外人一样，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客厅里多待一会儿，感受一下那他从未珍惜过的温暖，可他不敢开口，更没有立场开口！


    “……好。”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沙哑，“那你乖乖听妈咪的话，爹地明天再来接你。”


    淮宝现在是铁了心要亲近沈星晚，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孩子发自内心的孺慕之情，纯粹而直接。


    他若是强行把孩子带走，或者流露出半点对沈星晚的不满，恐怕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儿子，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头也不回地跟着那个女人跑了。


    到那时，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