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顾承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瞥了眼身旁的女人，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在心底悄然滋生、蔓延。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更不喜欢她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难堪的僵局，


    “咳……淮宝今天状态看着不错。”


    沈星晚像是根本没听见，目光依旧放在窗外霓虹灯闪烁的夜景上。


    顾承烨的眉头拧了起来，又尝试换了个话题，“你……你打算在深城待多久？”


    这一次，沈星晚终于有了反应。


    她转过头，目光却越过他，投向了车前方的黑暗，


    “暂时没定。”声音依旧平坦，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顾承烨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弄得有点火大，但话到嘴边，滚了几滚，却变成了另一句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话，


    “你……这五年，过得怎么样？”问出口的瞬间，他清晰地感到了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竟然会问这个？他竟然……在关心沈星晚过得好不好?


    沈星晚闻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缓缓转过头，这一次，终于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顾承烨在那双眸子里，清晰地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那里面似乎有惊讶，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那双眼睛曾几何时盛满了对他的爱慕与痴缠，如今却只剩一片荒芜的清冷。


    然而，仅仅是一瞬间，那点波澜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星晚重新别过头，望着窗外，声音轻得像叹息，


    “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顾承烨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追问，他需要一个更明确的答案。


    “就是……”沈星晚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着用哪个词语更精准，最终，她吐出了三个字，清晰而平静。


    “还活着。”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顾承烨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眼前仿佛瞬间闪过五年前那天，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她声嘶力竭的哭喊。


    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对沈星晚的冷酷无情。


    “对不起。”他低声说，有些颤抖。


    沈星晚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惊到了，她转回头，脸上写满了错愕，


    “顾先生，你这是……？”


    “我……”顾承烨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什么要道歉。


    是因为五年前的误会？是因为她那句“还活着”？


    还是因为此刻心底那陌生的刺痛？


    他只模糊地觉得，他欠她一句道歉，或许，远远不止一句。


    “顾先生，你不用道歉。”沈星晚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疏离的口气，她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可是……”顾承烨还想说什么，弥补些什么。


    沈星晚却已经再次将视线投向了窗外，用沉默，明确地拒绝继续这个话题。


    顾承烨看着她冷漠的侧脸，将剩下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他抿紧嘴唇，车内的气压似乎比刚才更低了，沉闷得让人胸口发堵。


    他只能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驾驶上，任由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车子很快抵达林疏月住的小区楼下。


    “谢谢顾先生。”沈星晚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留恋，客气而疏远得像对待一个普通司机。


    就在她关上车门，转身欲走的瞬间，


    顾承烨再次叫住了她，声音有些急切，


    “沈星晚。”


    沈星晚停下脚步，回过身，逆着路灯的光，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顾先生，还有事吗？”


    顾承烨看着她，明明暗暗的光影勾勒着她略显消瘦的轮廓。


    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问出来那个盘桓在心底的问题，


    “你真的……不恨我吗？”


    沈星晚闻言，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浅，略带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和释然，


    “恨过。”她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平静的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但现在……不恨了。”


    “为什么？”顾承烨几乎是立刻追问，他不明白，甚至无法接受。


    他做过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桩桩件件都足以让她恨之入骨，她怎么可能不恨？


    沈星晚看着他，目光平静，


    “因为……”她轻轻停顿了一下，然后清晰地说出三个字，


    “不值得。”


    这三个字，比‘还活着’更像一把重锤，轰然砸在顾承烨心头，让他瞬间失语。


    不值得？是他不值得她恨，还是那段浸满痛苦的过去，已经不值得她再耗费任何一丝心神？


    “沈星晚……”他还想抓住什么，问个明白，问个究竟。


    沈星晚却没有再给他任何机会。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单元楼门，很快消失在那片温暖的灯光里。


    顾承烨独自坐在冰冷的车里，看着沈星晚那决绝的身影在灯光下拉长，然后消失。


    他久久都没有发动车子。


    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失落，是懊悔，还是别的什么更复杂的情绪。


    他以为她会恨他入骨，却没想到等来一句“不值得。”这比任何指责和怨恨更让他感到无力和挫败。


    而另一边，回到公寓的沈星晚，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坚强的伪装在独处时瞬间崩塌，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她用力抱住自己，将脸深深地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啜泣。


    是的，她恨过。


    怎么可能不恨呢？


    恨顾承烨当初的冷漠，恨他的不信任，恨他字字诛心的冷酷情，恨他给过的所有伤害和屈辱。


    但五年过去了，在异国他乡，独自带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挣扎求存的日日夜夜，她早已明白，沉溺在过去的恨意里，除了折磨自己，消耗自己，再没有任何用处。


    因为她早就深刻地体会到，恨一个人，有时候比爱一个人更耗费心力，更让人疲惫不堪。


    她不想再把自己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一个早已不爱，也从未真正爱过自己的人身上。


    她还有她的宝贝们，她要好好地生活，好好地爱他们。


    这就够了，真的够了。